將近十年的日子就是這樣過的：讀書吃飯，被明嘲暗諷。
    舅舅家的日子並不好過，童言無忌，時常要聽表姐表弟說我是奸臣的的兒子，將來也一定會是一個奸臣。
    我無聲的看著那些人認真的表情，心裏嗤笑，他們那麼認真有時教我都覺得以後自己會是個貪官汙吏。
    十年寒窗苦讀，二十歲那年我中了舉人，可以入京應試。
    我看見那些經常嘲諷我的人變了顏色，他們開始畏懼我，見到我就躲的遠遠的，我掩住嘴，掩住嘴邊的嘲笑，我冷眼看著他們避我如鬼神，看著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一一把他們記在心裏。
    重歸大梁，我以不再是昔日落魄遠走的少年，我做了官，進了一座深不可測的城牆，比院子裏的圍牆很牢靠更巍峨。
    ……
    入京第三天我見到了容帝，那個以寬容仁厚治國的君王。
    他說：你活的很好。
    我說：太子仁慈，皇上仁慈。
    我故意把太子放在他前麵，他卻並不生氣，說：你要高高輔佐新皇。
    我腦中突兀浮現“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一驚，抬頭，正好對上他的眼。
    好好輔佐新帝，他說道，目光灼灼。
    我屈膝跪下：臣，遵旨。
    我心中歡喜，想起那雙黑玉般的眼睛，壓抑了六年的想念在那一刻奔騰洶湧。
    說是想念也不妥當，我隻是想念那雙眼睛，想在他眼睛裏印上新的我。
    ……
    接著，我被封為太傅，名正言順的輔佐太子。任職次日，我夾著書本朝著內閣書房走去，心情愉悅，步履輕盈，邊有邊想一會兒是怎麼進去呢？走慢了，會顯得不重視，走快了，又失了風度。
    走走停停，最後在內閣門口與一群少年碰麵，我一眼就認出了被他們簇擁在中間的少年就是太子——蕭瑜寧啊，我默念他的名字。
    曾經稚嫩的麵容已隨著時間沉澱出一份華貴雍容，黑玉一般的雙眼，亮如星辰。
    我看著他的眼睛，他黑漆漆的眼瞳中是身著朝服的我，我知道他看進了眼裏。
    蕭瑜寧兩眼發直，脫口便道，“太傅，你好生有風致。”
    “……”我當下麵紅耳赤。
    他繞著我搖搖晃晃的轉了兩圈，嘴裏叨咕著，“標誌，標誌。”
    我實在不相信當年十一歲便沉著冷靜的太子會變得如此不堪，我仔細的看著他，不知是否我的目光太過灼熱，他的臉頰燒紅，我捕捉到他眼裏一閃而過的窘迫。
    再想起容帝的交代，我不禁歎了口氣，他想要蕭瑜寧做皇帝，卻沒問過他願意不願意。
    眼前是蕭瑜寧紅通通的臉，我興起了戲弄的心思，戲謔的開口，“多謝太子殿下誇讚。”
    他想是沒想過我會接話，一下子愣住了，支支吾吾的不知說些什麼，他身後的少年大喊，“六弟，莫怕，問他晚上可有時間？”
    少年們一陣哄笑。
    蕭瑜寧吊高眼角瞪他，他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高高挑起顯得盛氣淩人，“榆木腦子，這麼直截了當嚇著美人咋辦？”
    說完，回頭衝著我呲呲牙，不好意思的說，“太傅啊，那個，晚上可有時間？”
    少年們又是哄笑。
    我挑起眉毛看他們肆無忌憚的調笑，“遲到一刻鍾默寫聖訓一遍。”
    少年們齊齊變了臉色，想要發怒，又因為我是皇上直接任命，敢怒不敢言，一個個撒腿就跑。
    蕭瑜寧沒走，摸著下巴，“有脾氣的美人。”想了想，搖搖頭，“紮手。”
    我哭笑不得，剛要說話，他就一溜煙跑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第二次見麵，我看見了一個隱忍克製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