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千夙靜默了良久，還是走了過去。
    剛靠近床榻，夏琰就撲上來緊緊抱住他，顫抖的雙臂連帶著闌千夙的身體也微微顫動起來，他低聲說著什麼，闌千夙沒有聽清楚，想伸手將他從自己身上拉下去，卻怎麼也拉不動他的手臂，明明都病成這樣了……
    “先放開我吧。”
    闌千夙無奈道，他暗示自己不要再被夏琰可憐的模樣欺騙，可當他低頭瞧見那蒼白脆弱的樣子時，心裏還是很不舒服。
    “不要，我一放手，你就再也不會來了，再也不會……”
    夏琰搖頭，視線茫茫然地頓在空氣中的某一點上，任由闌千夙怎麼說也不肯鬆手。
    “你坐好，我喂你吃藥。”闌千夙誘哄道，他覺得夏琰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對了，難道真是病糊塗了？
    最終，闌千夙終於得以自由，但夏琰的手仍舊緊緊拽著他的衣袖，闌千夙喂他藥，他也乖乖吃下，隻是眼睛一直死死盯著闌千夙，生怕一不留神他就會跑掉一般。
    闌千夙將喝完的藥碗放到一旁，回眸過來看他。
    “感覺好些了麼？”
    夏琰點頭，情緒似乎平靜了一些，他微微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麼，但看了看闌千夙最終也沒開口。
    伸手附上夏琰的手，冰涼的觸感叫他心裏一緊，他輕歎一聲，心裏五味陳雜。
    “夏琰，你知道麼，其實，你曾經對於我來說很重要，我不想看到你過的不好，那時我迎你進宮，是我年輕不懂事，隻是想找個脾性相同的人進宮來陪我玩……”
    “那個時候，國師對我很嚴厲，赫連塵總是很忙，另外兩個君妃也不怎麼搭理我，雖然每天身邊都有很多人圍著我轉，但我還是覺得很孤獨，直到我遇見了你。”
    聞言，夏琰眼中閃過微微濕潤的亮光，這段記憶，他以為隻有他自己記憶猶新。
    他緊抿著唇，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闌千夙的目光。
    “那天我也是要去遊湖的，還沒上船的時候，就瞧見了站在船頭的你，我頭一次瞧見有那樣美好笑容的人，仿佛傾盡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無法換取那一瞬間，那時，我就在想，你一定是個自由自在，每天都很快樂的人，也一定是個心地良善的人……”
    “我費心接近你，了解你，討好你，想和你成為朋友，跟你一樣快樂。”
    “你果然沒讓我失望，跟你在一起，我可以很放鬆自己，不用擔心被罵，被看不起，我雖然身份貴為國君，但是我知道我很沒用，很笨，總是惹國師生氣，宮裏的人畏懼我，恭維我，是因為我的身份，其實，他們心裏是很看不起我的，這些我都知道。”
    “可是你不一樣，你樂意陪我玩，教我很多為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事物，不會沒有耐心，你跟那些人不同，我心裏很清楚，所以，我才有了想讓你進宮陪我的想法，我雖然喜歡你，但隻是對朋友的喜歡，我封你為君妃……”
    闌千夙頓了頓，看著夏琰的眸光有些歉疚，“我封你為君妃，是為了刺激赫連塵。”
    他明顯感覺到夏琰的身體僵滯了一瞬，他緊緊握住夏琰的手，低聲說：“是我不對，為了一己私欲，把你拖入泥潭，對不起。”
    夏琰死灰一般的神色靜靜地望著他，喑啞的聲音仿佛是從地獄深處傳出來的那樣絕望，他問：“既然你喜歡赫連塵，為何不直接封他做君妃？”
    闌千夙搖了搖頭，眉梢爬上一抹沮喪，“他不喜歡我。”
    “他雖然能將我照料的很好，對我百依百順，可是我能感覺出來，他並不喜歡我，隻要我稍稍露出一點喜歡他的苗頭，他就會逃避我，疏離我。”
    “我拚命地對你好，孩子氣地認為，他會嫉妒我對你的好，會後悔不回應我對他的感情，可是，最後卻發現他任何反應都沒有……”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考慮過你的想法，也沒有想過你會真的喜歡我，是我的錯，是我自己的錯，所以不管後來你做什麼，不管是對是錯，我都盡量縱容你，那是我欠你的。”
    “時至今日，就算知道了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我雖然氣憤、難過，卻沒辦法讓自己恨你，因為這些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所以，我沒有理由怪你。”
    闌千夙抬手撫上那張美好不再的臉，聲音裏有著心疼，也摻著傷感。
    “夏琰，對不起，我奪走了你的快樂。”
    他說。
    “夏琰，我們結束了。”
    窗外陰沉一片，沉寂了半日的蒼穹終於迎來了暴風驟雨。
    “你是什麼時候恢複記憶的。”
    夏琰問，他努力用木訥的表情來隱藏自己臨於崩潰邊緣的情緒。
    “在我中毒昏迷後，醒來的那天。”
    聞言，夏琰頹喪地鬆開了他的手，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氣力，整個人重重地往後倒去，砸在了床頭的靠墊上，兩行清淚沿著灰白的臉色浸落在衣襟上。
    他大哭起來，哭的像個無助的孩子，一如闌千夙那日跪在胤國王城之外的雪地上，哭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