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的異物伸出了自己的手，就著舒遺手的形狀，輕輕握了上去。食指和中指早就沒有了血肉，森森的白骨在手腕處才有皮膚的覆蓋。
    良久，熟睡中的人動了動發麻的手臂，水中的怪物才也跟著猛得一驚，急急鬆開手縮入水中，但即使那樣，放手的動作也是做得小心翼翼。
    把剛才握住舒遺的手掌貼在隻剩骨頭的胸腔上，泡在水裏的水鬼仿佛連死去已久的身體都能感受到從那溫柔手掌中傳出的熱量，然而，自從死亡來臨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再也感覺不到溫度的變化，可即使是這樣，他也知道那人的手掌，是怎樣的一種溫度。
    連在頭骨上的黑發跟著被風帶動的湖水毫無美感的飄，如果從湖底往上看，就能看見一個穿著發黃白衣、頭發張牙舞爪的怪物。
    水鬼帶著滿足的表情，破爛的身體消失在湖水中。
    當舒遺清醒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灰色的白，這預示著今天可能會下雨。
    舒遺起身，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有的關節處發出脆響。在皇城的老中醫如果看他這麼做，肯定又會責備他，雖然他也知道把手骨上的關節弄響是很不好的習慣，那不是象征力量與憤怒的表現，而是對身體不好的自殘。但是，習慣這種東西是很難糾正過來的，就像左撇子硬要用右手一樣不舒服。
    望了一眼湖麵，什麼也沒發生，事情似乎真的如此無趣。
    要是真有什麼發生就好了。舒遺轉身離開，清晨野草上的露水沾濕了他的衣擺。他完全忘了自己小時候是很害怕和討厭那些傳言中的恐怖東西，是的，他忘了。
    看著那人離開的背影，幾乎爛了個透的水鬼靜靜躲在一叢蘆葦後麵，直到那人走出很遠，才敢撇開眼前遮住視線的野草，肆無忌憚的盯著舒遺離開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人了之後很久，都還是那個姿勢。
    裹在水裏的腿骨一上一下的劃動，一圈圈波動的水紋迅速在湖麵上擴散開來。從爛開的喉嚨中發出的斷斷續續的聲音清脆無比，和難看的外表比起來簡直就是地獄中的天籟。
    轉了個身，水鬼靠在蘆葦邊上，把露出來的發白腸子悉數又塞了回去，用快爛掉的衣服紮好。
    如果被他看見了，大概會嚇到吧？
    看著水麵上怪物般的倒影，水鬼早被魚蝦吃掉的心髒好像在隱隱作痛，幾年了才產生的一點喜悅瞬間黃粱夢醒，消失如雲煙。
    冷水中的水鬼小聲的喚出了近五年間第一個有意義的詞語：“舒遺。”
    有些恐怖的臉上露出糾結的表情變了味，他這樣子比寺廟裏那些青麵獠牙的菩薩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