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破繭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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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四十九次毀滅,七七四十九次重生,真如白澤所說,疼著疼著也就習慣了。
火麒麟站在岸邊,血紅色的一雙眼映著花重明的影子,似乎能看穿他內心所想,不由笑道:“你……喜歡上那孔雀了?”
花重明伸出血肉模糊的手抹了把額頭的冷汗,頂著被汙得滿目全非的一張臉去看火麒麟:“你知不知道他真名叫什麼?”
火麒麟搖頭,“一隻下屆鳥妖的名字,恐怕除了逐鹿沒誰會去記這些。哎,你不知道,他剛剛修成人形的時候,隻是個相貌平平又什麼也不會的小孩子,逐鹿瞧不起他,他自己心裏再清楚不過,所以才會去吃人心喝人血來提升修為,被封印以後他還給自己取了個了不得的假名字,叫什麼來著……對,白澤,就是傳說中通曉百鬼姓名時代命數的上古神獸,可人家真正的白澤是靠天賦,他卻是靠死記硬背。九百年過去,他已經有了副好皮囊,又成為百鬼中的統領,可即便是這樣,你還是把他忘了。”
“我不是逐鹿。”
回首自己不過二十多年的浮生,從不曾被誰真心對待過,想來也好笑,花戎心裏懷著桃花崗所有無辜百姓,卻終也沒把自己親生兒子放在過心上,林慧中義薄雲天,不惜犧牲自己骨肉來保全他花重明,為的卻也隻是與花戎的情誼,就連白澤,若他不是逐鹿轉世,白澤恐怕看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從花重明來到人間的那一刻,仿佛就在不斷的被利用被拋棄,他想著所有人的好,但所有人會和他在一起,都是出於各種各樣的目的而已。
寧叫天下人負我,休叫我負天下人。
若曹孟德知道世上竟還有這樣一種人存在,想必也會對此嗤之以鼻吧。
花重明倚在枕骨池邊緣,伸出已經骨肉脫落的雙臂搭上被血浸得烏紅的石頭,揚起臉麵向晦暗的蒼天。
火麒麟走上前去,輕輕替他擦去額角的冷汗:“你在想什麼呢?”
“你們服務太不周到,都這麼長時間了,池子裏的水都沒換過一次。”
明明已經疼的嘴唇發白,居然還有心思開這樣無聊的玩笑,火麒麟徹底對逐鹿刮目相看了:“其實我一直不理解你,九百年前也是,如今也是,如果我是你,我才不會去管凡人的死活,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就是你不動手,不像現在這樣忍受折磨,也一定會有其他出路,不是嗎?”
“啊,以前我也相信有救世主的存在,可後來我發現,救世主從不會垂憐人間疾苦,他隻是個廢物,是個害怕弄髒自己雙手的膽小鬼。”說著花重明去看自己露著森森白骨的手臂,淺笑道:“而我,九百年前也是,如今也是,我已經沒有任何依靠,也不會再有任何顧忌,隻有我才能救這人間,或者說……救我自己。”
這世上最可怕的情緒不是憤怒,也不是仇恨,是絕望。
當一隻被囚禁在牢籠中的飛鳥不斷的努力,不斷的掙紮,終於有一天破籠而出的時候,他驀然發現想象中的碧水藍天都不存在,牢籠之外隻有一望無垠的空虛,那種絕望,足以逼的他放棄對一切救世主的希冀。
就在這時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上火麒麟心間,他四下望了望,隻見花重明脫下的衣服和麵具還扔在池邊,那殘破不堪的明黃色衣衫上,竟繡著一條巨龍!
“九世苦果一世皇帝,你……你逆了命批?”
“如此一來,這就是我的最後一世了。”
“這是你的最後一世……真的是最後一世!”火麒麟麵色慘白,一把將花重明從枕骨池中拽了起來,看了看石碑上畫的八個正字,喃喃道:“四十次……隻重生了四十次……也罷,沒時間了,我把所有的法力注入你體內,希望可以替代剩下的九次。”
“什麼意思?你要幹什麼?”
“沒時間了……逆過命批,你不會提早修成神靈,你會……魂飛魄散!”火麒麟來不及做過多的解釋,兩指間凝聚著一團烈火,緩緩將它推入花重明後脊。
焚心的劇痛侵蝕著花重明每一根神經,他身上殘缺不全的血肉在迅速生長,傷口也在以驚人的速度愈合。
火麒麟卻漸漸體力不支,鮮血從他嘴裏,鼻下,耳孔,眼角汩汩流出,俊秀的一張臉簡直成了白紙,就連原本鮮紅的瞳仁也已經化作朦朧的灰白色。
驟然一道火光閃過,花重明睜開雙眼,那烈焰仿佛在他眸眼裏焚燒,愈來愈旺,似乎要將天地燒成灰燼。
完成了最後的動作,火麒麟幾乎變成一具骨架,若不是消瘦的身軀被包裹在玄色長袍裏,必定會更顯幾分憔悴。
他撐起身子,踉踉蹌蹌走到枕骨池邊,猛然一拍地麵,隻見滿池赤水呈漩渦狀緩緩彙入池中心,最終“哧”的一聲煙消雲散,隻剩下一隻白玉匣子安安靜靜躺在池底。
“這是當年逐鹿平定四海時穿的鎧甲,咳……你穿上它,去暮雪境……去找‘杯雪’……”話音剛落,一陣狂風逆卷而起,火麒麟指著風中漸漸現行的另一隻麒麟,對花重明說:“他叫九齡,從今天起就是你的坐騎……咳咳,我已經油竭燈枯,不能再陪你了,隻是……”
餘音為落盡,卻見一團烈火焚過池岸,那形容消瘦的少年頓時化作一縷青煙,緩緩墜入天際。
“迢遞……”恍惚間,花重明竟喊出了他的名字,站在風中的麒麟九齡不禁愕然,他走上前去,站在花重明身邊,輕聲問道。
“你……記起九百年前見過他了?”
“算是吧,說什麼九百年過去,還依然不理解我,可自己不也是做出了和我一樣的決定嗎?”
九百年前就是這副樣子,漫長的時光無法改變他的容貌,甚至無法改變他的心。
從剛剛造就逐鹿的魂魄,從逐鹿第一次向天帝承諾要殺盡妖獸平定四海,迢遞就這樣對他說:“我不理解你。”
九百年了,他依然還是這樣一句話,卻不惜形神俱滅,去挽回黎民百姓最後的希望。
“迢遞是個好人,一直都是。”九齡看花重明穿好一襲銀甲,瀑布般英勇的長發披散在血色戰袍之上,不由俯下身道:“拜見戰神。”
九世苦果一世皇帝,逆了命批,你不會提早修成神靈,你會魂飛魄散。
迢遞的話一直在耳畔回響,花重明越來越困惑,白澤不會害他,白澤怎麼會害他。
如果說見到白澤之前花重明對此還有些疑慮,那趕到暮雪境,看到正拿著殘破不堪的杯雪站在萬狐之中的白澤,他所有的懷疑頓時煙消雲散。
一襲紅衣的雪山之王將杯雪高舉至花重明麵前,單膝跪地,抱拳道:“拜見戰神,願為戰神效勞。”
“願為戰神效勞。”
“願為戰神效勞。”
“願為戰神效勞。”
……
花重明抬起頭,隻見傒囊,清明,還有很多他叫不出名字的妖都出現在茫茫雪原之上,心甘情願助逐鹿背水一戰。
花重明看著白澤手中鏽跡斑斑的杯雪,不禁愕然:“雪妖說,隻有麒麟火才能融化凍結它的寒冰……”
“我用血,一樣可以將他解凍。”
花重明這才發現白澤消瘦的腕子上印著長長一道血痕,隻是沒有人注意到,昔日叱吒風雲的雪山之王已經連自愈的能力也沒有了,一對灰蒙蒙的眸眼裏寫著百年孤獨,百年情癡。
“白澤,等我了卻這一切,不上九霄為神,就陪在你身邊,償還我欠你的債。”
白澤淺笑,起身看了眼雪原上一望無垠的狐群,仿佛是在看最後一眼。
“重明,我不要你的承諾,我隻要你一滴淚。”
話音剛落,風雪從地麵滕然升起,麒麟九齡慌忙將花重明推到一邊,隻見漫天雪霧之中劃過一道金光,白澤消瘦的身形漸漸化作雲煙,融入杯雪破裂的刀身之中,古老神秘的花紋藤蔓般重新生長起來,鏽跡一點點剝落在地,沉眠了九百年的寶刀杯雪,終於再次獲得魂魄,出現在戰神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