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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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耳邊有人輕輕呼喚的聲音,難道是鬼官出現了?
    我下意識神經緊繃。不對,這個聲音是……茂林?!
    睜眼,果然看到茂林那張熟悉的俊臉。他正上上下下打量著我呆的這個屋子。
    我不由得,迅速審視了我現在身處的這個類似狗窩的住處,臉上頓時有點掛不住。
    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嘿嘿一笑道:有點亂,最近忘了收拾。
    茂林欲言又止,目光中似有不忍。
    我立馬搶先,怎麼?嫌棄我這裏啊!我故意這樣說。
    茂林苦笑答,不敢。
    阿玖,你缺什麼,都告訴我,我回頭立馬給你送來。
    我立馬回絕:千萬別,這地方小著呢,放不下。你就別操心了。我樂嗬嗬拉過茂林,好言囑咐他道:我就這樣先湊合吧。
    來!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咱們坐近點好好聊聊天吧!
    茂林聽了,神情振奮了些,隨後毫不著調的來了一句:阿玖,你好像瘦了很多。
    一點眼力也沒有,這是比以前帥了。我不以為然的糾正他。
    茂林聽了,仔細望我一眼,眼神發亮,一本正經的補充道:確實也帥了。
    順勢靠著我坐下來,長長的衣袖一甩,自身後變戲法似得多出來一罐子未開封的酒,還有一盤熱氣騰騰的熟肉。
    這小子就會勾人,一下子把我饞蟲勾了出來。
    要知道,他修煉水袖功法多年,不過,如今這貌似上乘的功法,卻被他大材小用,當了裝酒和肉的容器,真是有點……。
    與他一番推杯換盞,一股醉意漸上心頭。美酒當前,由不得人不心醉神飄。
    恍然覺得這樣對飲的情景,一如從前。
    茂林的出現,一度緩解了他天界冷清過頭的日子,也恰如其分的掩蓋了埋於心底,某段苦澀而刻骨的記憶。
    好多次醉酒後,意識不清,總也難免難過傷懷。
    以至於,茂林從斷斷續續的醉語中獲悉了我心裏一直記掛著某個遠去的人,期盼他的歸來。
    茂林,唯一不知的是,他離我很近,又很遠。
    往後,再次伶仃大醉過許多次後,他不住的勸我凡事往後看,不要一味的鑽牛角尖。
    看不慣我的消極苦等,熱切勸解道:新的戀情是最好的療傷手段,這麼些年,她一直都沒回來,你就別等了,或許人家根本不知道你在等。
    你何必想不開,弄垮了自己身體,再堅固的人,也得有人疼惜不是?
    半醉半醒聽得這麼一句,我抬頭問他:誰會來疼我?
    茂林怔了怔,半晌才道:阿玖,會有的。
    於是,第二日,茂林就為我引見了他的小表妹。
    小表妹柔柔弱弱的站在橋頭,溫潤的眉眼,帶著淺淺笑意,已經塵封的記憶瞬時打開了,在我眼裏,那分明就是見到了多年以前的圓兒,溫潤羞澀,直擊我的心髒。
    我好沒出息的樣子,讓茂林取笑。
    阿玖,傻愣著做什麼?還不帶我表妹去逛逛?
    茂林把他這天仙表妹推向了我的身邊,對著我擠眉弄眼,一個勁暗示我采取行動。
    我按捺著心頭的悸動,滿心忐忑陪著佳人走著,一邊默默思索著,也許真的該認真考慮為星官殿找個女主人了。
    一月後,順理成章的定好了婚期,上呈了結為連理的折子,開始等上頭的批示。
    左等右等,沒有準信,心裏愈發沒譜。
    茂林也一連失蹤好幾日,直到再次出現,隱約中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我直覺婚事怕是遇到阻礙了。
    那是風和日麗的一天,他帶了美酒美食和我拚桌。
    酒喝到一半,他終於苦著一張臉宣布:阿玖,你和我表妹的親事怕是不成了。
    不知道為啥,上頭極力反對,竟然瞞著我就把表妹先許給他人了。
    饒是早有心裏準備,早該想得到的結果真的確認又是另外一回事。
    雖然不至於五雷轟頂,一聽這話我還是立馬就懵了。
    酒喝不了了,笑容也僵了,咀嚼在口裏的東西如同嚼蠟,好好的美味全失了味道。
    時隔這麼久,竟然會淡忘了他的脾性,我想放掉過去,他卻不會允許。
    終於,在僵了片刻後,我努力的笑了笑,勉強維持鎮定的問他:
    茂林,天界不是都已經允許自由通婚了嗎?
    我和你表妹是兩情相悅,怎麼還有這出?
    茂林很是惋惜的歎氣:上頭要幹涉,咱們為人下的能有啥辦法。
    隨後他想到什麼似得,突然就一臉嚴肅的宣布道:我看,幹脆來搶親吧!上頭不仁,咱就不義。這才叫禮尚往來。
    搶親?我有點犯迷糊,光聽了這兩個核心字眼,心頭就震了震。
    茂林平日看著很是守禮,真不像他說的話,心裏很是懷疑我是幻聽了。
    他見我還懵著,好心開解道:這次的事情上頭做的本來就不對,關係到你和表妹的終身大事,怎麼能任由上頭把咱們欺負?
    我還想說什麼反對的話,他突然瞪著我說道:阿玖,難道你對我表妹不是真心的嗎?表妹隨便許給他人,你就無動於衷嗎?
    我當即義正言辭的表態:我對你表妹自然是真心的。這話說的多少有點心虛。
    我又道:茂林,我隻是怕事情敗露,連累你受罰。
    茂林伸手拍拍我的肩頭,豪氣幹雲說道:阿玖,大不了我們兄弟作伴,一起輪回到下界去,也好過忍受這丟了媳婦還不吭聲的窩囊氣!
    若一聲不吭,都當我們好欺負。你說是也不是?
    茂林,你說得很對。我默默點頭應下了,展顏一笑。
    是該爭取,完全不講理的攔下我的婚事,我為什麼還要忍耐?
    就公開反抗一次,且看他怎麼回應?
    我與他的過往,總要有個終結。這麼些年,饒是鐵石心腸也該化了,他卻一如既往的冷漠。
    這次娶親,是我最後的期待。
    在他身後默默注視,眼見他日日燈火輝煌、笙歌豔舞,好生逍遙快活。
    我自個兒神傷、消瘦,卻是為哪般?一股腦的熱火勁頭終究是被時日磨滅了。
    心心念念,令我不舍放棄的東西,似乎早已不知去向。
    我和茂林按照約定好的,分開陣營行動。
    成親之日,他負責引開守衛,製造混亂,我則是負責把新娘的花轎劫走。事情發展的相當順利,花轎成功劫持。
    麵對著那頂花轎,我猶豫了,心裏有點不確信,該怎麼對待花轎中的人。
    帶她逃?她可願意?但是,事情到了這一步,沒理由怯懦。當我鼓足勇氣,輕手輕腳的挑起花轎的外簾,還沒等我細看,花轎內散出一陣香霧,眼前一暗,頓時沒了知覺。
    再次醒來,已經躺在了一張柔軟的床上。
    我支著發昏的腦袋,坐起身,入眼的竟是一派喜氣的紅色。
    紅色的棉被,紅色的帳子,紅色的喜字,紅色的柱子……
    毫無疑問,這該是喜房。我下了地,移步到門前,還沒等我動手開門,門吱呀一聲先開了。
    門口立著一身喜服的新郎官,正抬眸靜靜與我相望。
    這一刻的眩暈,足夠使我心智大亂,方寸全無。
    眼前的這人,有著一張糾纏了我無數個日日夜夜的禍水容顏。好幾次在我的夢中,都恍惚看到他來與我相會。
    以至於,此情此景真的看到的時候,竟有種非常虛幻的不真實感。
    他的身後是一片紅豔豔的燈海之,琳琅滿目,富麗堂皇的喜慶之色,令我頭腦發昏。我有點不能呼吸,言語全無了,手指微微蜷縮起來,有冷汗慢慢滲出。
    嗬嗬,低沉柔和的嗓音輕輕傳來,他臉上看似淡然親切的笑容,卻泛著令我望而卻步的冷意。
    盡管如此,我還是欣喜的,畢竟他來了,第一次願意當麵見我。
    “你看到我的這幅表情,我可以當做是驚喜過度的表現嗎?”麵對他這疏離高傲的眼神,熟悉到陌生。我的心中一片苦澀醞釀出來,悲從中來,隻顧呆呆看他,難以自持。
    心神迷惑起來,這些年的堅持,是否隻是一場無望的等待?
    幾乎忽略一個事實,他早已不是當初,擁有著顯赫的權位,擁有了俯視眾生的權勢。
    我還愛他,卻不知他是否依舊?
    這樣子陌生冷酷的他,直生生叫我心頭慘淡、滴血,我卻無法真正忽視方才一瞬間,自心間湧起的那一抹暗暗的喜悅。
    我禁不住自作多情的想著,或許在他心裏,我還是有一席之地的,哪怕隻得他一句故意的捉弄與嘲諷。
    憑這一點,是否他心裏一樣對過去不能忘。我們之間,如我堅信的那樣,存有冰釋前嫌的可能?
    圓兒。
    我前進一步,喊出了這個默默生根在心裏的名字,多少思念與回憶凝聚在這個名字裏麵。他可知道,這些年,每每我隻能遠遠守望著他的身影,獨自神傷,一直等著他能重新回頭接受我。
    我牢牢的伸臂環抱住了他,感應到他身形驀地一震,竟是同樣的激動。我滿足的閉著眼睛,尋覓著他身上那一股令我著迷的味道。
    這一次,他出現,如此真實。他在我懷裏的溫熱觸感,這樣令我驚喜無措。
    他可知道,我想忘記他而不能。這些年,每每我隻能遠遠守望著他的身影,獨自神傷,一直等著他能重新接受我。
    我有千言萬語,不過想告訴他,從前到現在,我的心裏一直隻愛他。
    然而,我想說的話,終究沒來得及說出口,沒有這樣的機會。
    因為他猛然間就堅決的推開了我,那薄薄的唇,無情過火,泛著深深冷意。
    口氣不善道:你太放肆。我張張唇,已發不出任何音節。
    我心裏存有的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希望,頃刻間幻滅無形,無影無蹤。
    他理了理衣冠前襟,而後神色倨傲的往前一步,昂頭問話:青弟還未醒,你怎的就有心思娶親呢?
    很莫名其妙的問話,我唯有苦笑,我們之間,本來與青弟無關。他故意提起青弟卻是何必?
    青弟自喝下了忘情茶後,就陷入沉眠,至今不曾醒來。這倒是好得很,不必參與到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當中。
    即便醒來,難道還要青弟親自與他證明我的清白?他又如何會信?
    他果斷的認定了我的背叛,在我們之間不留一絲一毫回旋的餘地。
    信任這個詞,似乎根本不存在與我們之間,這才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他哪裏知道,青弟與我從來都不像他所認為的那樣齷蹉不堪。
    從始至終,他不給我任何機會澄清,種種誤會,像一個大網,越積越深,我們都被死死困在了裏麵。
    他對我的恨,深過愛,我們之間早已鑄就了一道無法跨越的橫溝。
    罷了,既然如此,我的癡心妄想也該結束了,繼續下去,也是自討沒趣。
    我盡力平心氣和的看向他,這才發現從剛才開始,他亦是定定的看著我,互相沉默著對望,整個氣氛竟是說不出的詭異。
    到底,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
    明明我是愛著他,曾經處心積慮,步步為營,全為他做打算。
    而今,時光陌生了一切。
    靜默凝望,他的眼睛依舊奪目,明媚黑亮,卻冷淡的很。樣貌天成,眉青目黛,尋不出半點瑕疵。
    我暗暗握拳,提起心神,別開眼,不能再看下去,不能不舍。
    他既已不需要我在身後,我的守候已是多餘。
    為何牽強掛念?與其彼此深受折磨,放手豈不更好?
    他啪啪撫掌三聲後,茂林出現在了我的眼前,低垂著頭,神色不安,並不看我。
    “天賜姻緣,你卻擅自行動劫持花轎,茂林已經伏法供認,你作為主犯,可有何話要說?”他俯視著我,問出這麼一句在我看來很不應景的話。
    明明他恨我,卻要裝作不在意。
    表麵不在意,卻事事針對,我為他能想出這麼一種可笑的辦法而哭笑不得。
    既如此,他說什麼我一一供認不諱:“無話可說,我自願領罪,此事茂林隻是從犯,他是受了我的蠱惑,希望帝皇饒了他這一次吧。”
    我們之間的這點事情,真心不希望牽扯到無辜的茂林,這次就幹脆利落的來個終結好了
    他挑眉,眼神譏誚,彎唇一笑,似乎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眼神裏的冷淡被毫不掩飾的譏笑替代。瞥了一旁的茂林一眼,突然間招手喚道:
    茂林,你過來!
    茂林猛然抬頭,神色稍稍一變,小心翼翼的掃我一眼,眼神中夾雜有愧疚和決然,兩種並不和諧的情緒。
    茂林移步走到他的跟前,恭恭敬敬的屈膝跪地行禮,自始至終低垂著頭,沉沉的喚了一聲:師傅!
    他很滿意的注視著跪拜的茂林,眼角飛快的掃我這邊一眼。
    隨後,淡淡道:不要拜了,你已經圓滿完成任務,起來吧!
    一瞬間,我明白了他方才眼神中的譏諷何來?
    茂林根本就是他的人,或許就是聽命於他而來到我的身邊,而我還想著替茂林開罪,真是諷刺。
    我禁不住回憶起往日與我暢然對飲的那個茂林,再望向眼前的茂林,倒像是長著同一張臉的另一個人。
    想來,茂林提議搶親不過是受他指引我走進這個圈套,有一個光明正大對付我的理由。我固然可悲,他這樣精心導演的這一幕又何嚐不可笑?
    隻要他願意,他願怎樣折磨我都可以,何必多此一舉?
    何必呢。我不由得自言自語道。
    忍不住低頭笑出聲來,眼角瞥見他眉頭蹙起,似乎有所不滿。
    我垂頭,兀自搖頭輕歎。現在想來,娶親一事倒是我一時思慮不全,娶親生子這樣的事,對我來說太遙遠了。
    他對我怨念這樣深刻,茂林的小表妹跟著我也是幸福不了的。
    真要跟了我,平白無故跟著受連累,豈不苦了那樣一個無知懵懂的女孩?那足以令我愧疚不安。
    倒是這樣挺好,一無所有,早已沒什麼好失去。
    不等他多言,我從容不迫的自己走向了司命門。
    公正的司命門,最終隻給了我小小懲戒,不過是小小的皮肉傷,就放我出來了。
    然而,沒清閑多久,真正令我獲罪的事情很快來了。
    事情的起因是,原本沉睡中的青弟,在某個晴空萬裏的時日破天荒蘇醒了過來。
    盡管忘記了前事,卻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黏上了我,顛顛的跟著我回了星官殿。
    青弟睡得太多,醒了時候,心智尚未恢複完全,因而麵對隻是小孩的青弟,我默許了他成了星官殿的一員,為了打發時間,教他識字作畫,真有點當親兒子來養的錯覺。
    某一日,我不過是眯了一會,醒來後就聽說青弟誤闖禁地惹了事,牽涉到了天印離奇失蹤的案子當中,莫名其妙被關。
    於青弟我是有愧的,我火急火燎的跑到了司命門,出麵自願代替青弟攬下了罪名。
    青弟釋放,我被關了起來。
    一關數月,最後,就頂著盜取天印,居心不良的罪名,被剃了仙骨,罰到了鬼界。
    沒死也算是萬幸,脫離了天界那個牢籠,才真正發覺,那段感情終於可以毫不留戀的放手了。
    自此棲居鬼界,自覺鬼界的日子倒也自由快活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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