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來，已經收完卷子，什麼時候打鈴的，什麼時候收卷的，我也不清楚，或許想東西想得實在太入神了。
    望了望那個還在發呆的蕭筱綰，徑直往外走了出去，或許友情這樣東西，對於我來說，還是太過虛無。
    我獨自坐在座位上，又入了神，透過窗戶，望見了那幅畫……
    我的雙腿不由自主地往外走，漸漸地走到了那一幅畫的前麵，那幅畫的名字《能否回來》，我在剛才也一直在想著這幅畫的名字，或許是《思念》又或者是《等待》之類的，但是卻從未想過是這種名字。
    短短的一句話卻在字裏行間透露出無盡思念，仿佛看見了作畫人從希望到失望再到絕望卻依舊不會忘記心上人的那一份堅持。
    “七七？在看什麼？”熟悉的聲音又縈繞在耳邊，是蕭筱綰，怎麼，發完呆了麼？
    我搖了搖頭，隻是目光從未在畫作上離開，我在搜尋著畫作的作者，又細想他到底是有著怎樣的心境，三個醒目的字鑿在了我的腦海裏……
    文初蕎。
    蕭筱綰見我沒什麼反應，以為我聽不見她的話，她的聲音又大了幾分，“七七？很喜歡這幅畫？是高二的一個學長畫的。”她給我解釋著，卻不明白我駐足停留的原因。
    我回過頭來，望見了一臉茫然的蕭筱綰，再望望空無一人的課室，現在，好像是午餐時間吧？
    “謝天謝地！你終於回來了！”她在身上比劃著做了個十字，然後雙手合掌，仿佛真的在感謝上帝。她——好像總是無憂無慮的，讓我這個陰暗的人羨慕。
    “那，我去吃午飯了哦……”她望見了遠處向她招手的幾個女生，回過頭來對我說。
    在這一點上，她做得比所謂的情人還要好——起碼她知道，我不喜歡被打擾，所以在放學或者是午餐的時候也不會叫上我。
    我點點頭，隻是思緒還在那一幅畫上。
    算了，這種意境這麼高深的畫，或許真的隻有經曆過、曾經滄桑的人才畫得出來吧。之後的很久，我總覺得我和這幅畫有很多淵源，但原來，現實隻是為了要讓我向命運臣服。
    我又優哉遊哉地漫步在偌大的操場上，望著人來人往的場麵，心好像落了空，有時候好想好想去捉住什麼東西，但那樣東西卻好像是受了光的折射一般，不在原來的位置，讓人捉摸不透。
    轉眼間已經到了校門，在學校進進出出好像已經成了家常便飯，反正我也不在乎什麼品德評價，我隻知道，我渴望的自由誰也無法束縛。
    正當我準備跨出去的時候，一隻手突然搭上了我的肩膀，正當我以為是蕭筱綰的時候，卻發覺那個人竟然是他！
    “怎麼？想出去？”他麵無表情，仿佛在說陳述句。隻是那一雙明亮的眼睛仿佛讓人在寒冬之中感到陣陣暖意，冰雪消融。
    我自然地甩開他的手，這種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難道你還想阻止我？”我輕蔑地望著眼前比我高出半個頭的人，心裏卻是慌得很，就像是老鼠碰著了貓一樣，隻是這個人時不時地出現在我麵前，說些老師常說的那些對白，就讓我很不爽。
    他依舊儒雅，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似乎我的叛逆心態早已被洞悉，“沒什麼，隻是我今天也想出去，一起吧……”他順勢搭上了我的肩，故作親昵。
    我又一次甩開了他的手，緊皺的眉以示我的不悅，“不知道這個學校還有這種人。”我冷哼一聲，不再理會身後的人，雙腿卻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就像是想立馬離開這個地方。
    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儒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隻要他一靠近我，我就很慌，在他麵前，我就忘記了如何去漠視。
    “沒有老師的通行條，你怎麼出去？”他快步走上來，揮了揮手中的紙條。
    切，又是一個乖乖學生，怎麼不讓出去？最多就是出去了之後回不來，等到下午開門的時候再進來，午休班上巡查少了我一個不起眼的透明人，他們也不會發覺。
    我徑直走去，不再理會那個人。“作為學生會會長，我想，我有這個能力和必要阻止你現在的行為。”他整理了下衣衫，攔在了我的前麵，冷冷地說道。他又一次地望著我，目光漸漸變得柔和，他寬大的手掌撫上了我原本沒有溫度的臉，一時間，四目相對，他的眼裏似乎有著太多的情緒，那張清秀的臉龐移動到我的耳邊，貼近著我那漸漸發燙的臉，我的心驀地一震！
    那一刻，我的情緒再次受到波動，慌亂漸漸漫上了我的心頭，貪婪地占據了小小的心髒，心酸也漸漸湧上，不知怎的，此時此刻，淚水已經凝固多年的我，卻有了想哭的衝動。
    求求你了，告訴我，你到底是誰？憑什麼能一次又一次波動我早已凋零的心？
    他終究是放開了我，把他手中的一張通行條遞給了我，我破天荒地像個小孩子似的接過了他遞給我的紙條，還把紙條視如珍寶般折好放在口袋裏，一時間忘記了冷漠，褪去了淡然的衣衫。
    在那一瞬間，我似乎望見了他眼底下的笑，可笑的背後又好像藏了很多很多東西，我不懂，所以，也就不去想了。
    他淡淡然地拉起了我的衣袖，“還沒有吃東西吧，順路，一起去。”他像是極其自然地說出這些話，仿佛是順理成章一樣。
    我沒來得及說話，我的頭就已經不受控製地點了點頭，他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很滿意我的表現，彎彎的月牙，透露著淡淡的笑意。
    我就真的跟著他走，他就像是幼兒園老師照顧小朋友一樣，時不時叫我看車，“誒，小心車。”他的冷淡，不知怎的，總覺得好諷刺，仿佛冷淡就是我的專利，心裏有一種被別人偷竊了什麼東西的感覺，悶得慌。
    “不用你管。”冰冷的表情，冰冷的語氣，冰冷的我。
    他沒有說話，隻是死死抓住我的手——這種情況是我在校道上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想象過無數次的景象，那時候我喝了酒，我以為自己是出了什麼幻覺才會這樣想的……理智告訴我，冷傲的我應該甩開他的手，隻是他的手很溫暖，我有一種感覺，就是很想很想牽著這隻手一直走，而這條路永遠不會走完。
    …………
    很快，他把我帶到學校附近的一家小店，“暖意”很奇怪的名字。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解，解釋道，“暖意是老板娘的名字。”
    我不知道他經曆過什麼，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熟悉，隻是對於他的過分清楚，心裏卻泛起陣陣漣漪。
    老板娘是個30歲左右的少婦，穿著得體端莊，麵容姣好，算不上是漂亮但也不失禮——起碼比今天早上的那個天山童姥強。
    “小蕎啊？今天帶朋友來？”說著，她掃視了我全身，又望了望她口中的“小蕎”，目光在我和他之間來回穿梭，“七七？好久沒有來了，最近幹嘛去了？”她叉著腰，像是責問。
    記憶中，我沒有來過這裏，而她又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他對她搖搖頭，她也不出聲了，“真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怎麼搞的……”她歎了口氣，“照舊？”
    他點點頭，笑了笑。
    我突然覺得很諷刺，仿佛我就是多餘的，我站起身來，想要離開，卻聽見他好像低聲喃喃的一句，之後用冷冷的目光望著我，仿佛我隻要一離開，我就是犯了滔天大罪似的。
    我隻好又一次坐下身來，沒有望他冷峻的臉，隻是低頭托著下巴，心裏卻在思索對麵的人到底有沒有望過來。
    回過神來，麵已經上了，而我的那碗……沒有蔥！從來知道我不喜歡吃蔥的除了看著我長大的華叔之外，就沒有人了！就連蕭筱綰也不知道！他怎麼知道……
    我的頭在那一刹那仿佛被電流經過，刺痛。
    他似乎望見了我的驚訝，隻是淡然開口，“吃吧……老板娘的手藝不錯。”說著，他毫不客氣地吃起來，隻是動作很優雅，讓人失了神。
    他望見了我的不妥，隻是停下手中的工程，盯著我，我被盯得渾身發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吃了起來。
    直到現在，我一直都在想，為什麼那時候的自己，那個冷漠的自己會在他麵前變得像隻小貓一樣，或許，披上冷漠的衣衫，隻是保護自己的一種手段，而他讓人從心裏感受到安全，有安全感，所以又何必去自我保護。隻是，我從未想過，當我收起渾身如刺蝟般的刺，放下所有的警戒時，意外卻出現了。
    等到我吃完之後，才發覺眼前離我隻有一張桌子的距離的他在側歪著腦袋望著我，黑幽幽的雙眸泛起了水霧。
    我的心不知怎的緊跟著抽搐了起來，就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
    慌亂使我我擦完嘴後準備起身，他的魂魄也歸了位，放下了張紙幣之後就自然走到我的身邊來，他在我的身邊站了一會兒，見到我毫無反應，隻是慘淡一笑，卻看不出有任何情緒。
    “走吧。”不知怎的，我總覺得他的話裏帶著傷感，盡管隻是短短的兩個字，卻顯得很無力。
    我也居然自然而然地跟著他向前走，“去哪。你不是要辦事麼。”我冷冷地開口，卻是陳述句。
    “辦事？”他皺了皺眉，思索著我的話的來源，我們就這麼僵持了數秒，他才恍然大悟，“哦……這個！”他這才不好意思地說道，“之前幫老師辦事，弄多了幾張。”沒有了之前的冷淡，就像朋友之間的對話。
    我沒有再說話，隻是不明白眼前的他的行為，無緣無故在我出去的時候阻攔我，又無緣無故讓我“光明正大”地出去，最後更加是無緣無故帶我去家小麵店。
    我隻是跟在他身後，望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又漸漸靠近。
    我總覺得自己很大膽，殊不知，世上有兩種勇氣。一種叫寬恕，一種是在對方已經忘了一切的時候還能微笑著再去認識他一次。
    …………
    漫不經心地走到了學校，把小紙條拿出來交給保安，倒是覺得這種“順理成章”的感覺很不錯，“假公濟私”的事情也是第一是做。
    “以後……”他突然停住了腳步，差點讓一直往前衝的我撞進他的懷裏，“不要再戴耳釘了，對耳朵不好。”
    我在心裏想了很多句髒話，也很氣憤，你算什麼？憑什麼管我？以為自己是誰？最多隻比自己大那麼一點！又很不滿他總是裝作大人般教訓我的口吻，但一切到最嘴邊卻隻剩下一句，“嗯。”不知道算是答應，還是不耐煩地回答。
    他似乎驚訝於我的“乖順”，臉上漸漸漫上了笑容，睫毛也因此而微微顫動，他的笑容愈加明顯，暖意慢慢地占據了我幼小的心。
    很久之後回想起來這件事，這時候就感慨：曾經也有一個笑容出現在我的生命裏，可是最後還是如霧般消散，而那個笑容，就成為我心中深深埋藏的一條湍急河流，無法泅渡，那河流的聲音，就成為我每日每夜絕望的歌唱。
    記憶，散落在手心。無可奈何的歎息，包含了多少苦澀。
    “回去？”他望著我，似乎他的眼睛會說話，很漂亮。
    我點點頭，任由他和我一起上去，在上到班級的時候，卻在那幅畫前麵，駐足停留。
    “很喜歡這幅畫？”他也發現了我的不尋常，原本要回學生部辦公室的他因我也停了下來。
    我點點頭，表示默認，“不知怎的，這幅畫，總給人以一種傷感，每次看到它，心裏都不能平靜。不知道作者是個怎樣的人。”今天不知怎的，竟然把心中所想告訴了他。
    “你看得懂？”他眼裏路過一絲的黯然，瞬間便被蔑視抵換。
    望著他一臉不相信的樣子，我微微有些不滿，弄得好像我這種水平的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賞畫的。“其它畫我或許不懂，但這一幅……”我又將目光投在了畫卷上，畫工不是頂尖，但是流露出來的那一種黯然卻好像流入心扉般，久久不能消散，好像……好像自己就是畫中的人，如臨其境，又或者是和畫中人有著絲絲淵源。
    “如果我告訴你這幅畫是我畫的，那你會有怎樣的反應呢？”他邪魅一笑，我頓時石化，他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隻是伸出了手輕輕磕了磕我的頭，見到我還愣在那裏的時候，他的眼裏好像流露著什麼東西，但還是沒有太多地表現出來。
    “記住，別再這麼冷了，小心嚇跑你未來的愛人！”他像是警告又像是恐嚇般說著，溫暖的手親昵的蹭了蹭我的鼻尖。
    他依舊微笑，儒雅，見我愣著，笑容愈加變深，他故作瀟灑地轉身離開，不落下任何別離的話語。“你笑起來也比較好看。”神推鬼催之下，我竟然說出了這句連我都不敢想象我這輩子會說的話。我想我臉上的溫度已經可以煮沸一壺水了。
    他沒有回頭，隻是伸出了手擺了擺，以示告別，不知怎的，我很肯定，那個人現在一定笑逐顏開，陽光揮灑在他的身後，牽扯出修長的影子，不同於先前望見他的背影，這一次，我總覺得，他的背影不再落寞。那個人，似乎心情很不錯。
    想起離別，空氣總會彌漫著不舍，然後各自孤零零的返回。仿佛這個世界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想起他和畫中的少年有什麼關係，又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他的黯然和眼裏時不時流露過的悲傷到底是為了誰。隻是這讓人很有興趣想知道他到底有著怎樣的過往。這一切，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想到這裏，我又狠狠搖了頭，妄圖讓自己清醒過來，那個家夥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隻是我從未知道，我會深深陷了進去，越想清醒，卻越醉。
    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走廊，心裏默念著那個名字，在手中寫下那個清秀的名字，不覺臉上已經泛起了紅暈，笑意久久不散。
    文初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