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昭是麼？相信，咱們日後一定會再見麵的。”
    鍾一霖呸了一聲，罵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閣下還不走麼？難道想與小王推杯論盞？”
    鍾一霖嗤笑一聲，撇撇嘴角，道：“開懷暢飲，原是美事一樁，不過，卻要是性情相投之輩，方覺其樂無窮。若是你我二人，怕是相看兩厭，敗興得很哪。”
    耶律辰光撫掌大笑，勾唇道：“閣下也是性情中人，小王心中很是喜歡。不過，可惜了，你我卻注定兵戎相見，水火不容。”一麵說著，一麵輕輕搖頭。
    “嘿嘿，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還是永不再見的為妙。”鍾一霖笑嘻嘻說著，倏地伸出手去，一掌拍在耶律辰妍的後心。
    耶律辰妍身後受力，驀地裏向前衝去。耶律辰光閃身上前，一把攬住耶律辰妍。低頭細察，見其背心並無傷痕，心知鍾一霖未下狠手。
    於是乎，趕忙追出帳外，卻哪裏還有人影？
    卻說鍾一霖四人，出了夷營，閃入密林，見身後並無追兵，當下尋了一個山洞，躲了進去。寒夜淒涼，生了堆火，四人向火而坐，圍成一團。
    “嘿嘿，現下玉劍尋回，蘇兄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沒有？”鍾一霖一麵烤火，一麵笑嘻嘻道，雙目卻緊緊地盯著淩昭。
    蘇宣懷伸手摸摸衣衫，觸到玉劍劍柄，暗暗舒了口氣，笑道：“明日將東西送到張將軍手中，倘若二位無事……”說著，瞧了鍾一霖一眼。
    見其笑嘻嘻地盯著淩昭，不禁胸中微窒，定了定神，繼續道：“何不與我二人一同前去？若無二位相助，怕要大難臨頭，我二人可再沒臉回天虛教了。”
    淩昭微微一笑，溫聲道：“我二人有事在身，不敢耽擱。倘若送劍之後，二位立時離開漠北，倒可一路同行。如若不然，怕是隻能辜負蘇兄的一片好意了。”
    焦宣武“噯喲”一聲，歎道：“那可糟糕之極。師父說了，我們不但要將東西平安送到，還要在此暫留，直待將夷兵趕出彤州，解了漠北之圍，方可回去。”
    鍾一霖勾了勾唇，笑嘻嘻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既然心意相通，意氣相投，即便一在天之南，一在地之北，又有什麼緊要？”
    淩昭點了點頭，啟唇笑道：“不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今日分別，明日相聚，原也平常。咱們也不須過分感傷。倘若有緣，日後定會再見。”
    到得此處，四人不再糾結於明日離別，竟自說起了對戰夷兵之事。想到張忠將軍人雖忠勇，但卻略顯迂腐，淩昭便又將密道之事述了一遍。
    過不多時，睡意襲來。四人倚著石壁，睡了過去。
    正自睡得香甜，忽覺額上一涼，蘇宣懷猛地睜開眼來，伸手一摸，卻是濕漉漉的。抬眼一瞧，原來是洞頂漏水，恰好滴在了額上。
    於是，他稍稍向旁挪了一挪，無意中抬眸，卻見鍾一霖與淩昭相擁而眠，動作親密，神態安然，仿佛是再自然不過的一件事情。
    蘇宣懷喉頭一滾，隻覺胸口堵得厲害，定了定神，慢慢閉上眼去。誰知，眼前依舊晃著二人相擁的畫麵。耽了片刻，站起身來，徑向洞外走去。
    呼吸著寒涼的空氣，蘇宣懷漸漸冷靜下來。回頭瞥一眼鍾一霖，見其嘴角微揚，雙臂緊緊地攬著淩昭，腦袋卻偎在淩昭懷中，便似撒嬌的孩子。
    他輕輕歎了口氣，旋即苦笑一聲，暗暗自嘲道：“蘇宣懷啊蘇宣懷，你這是怎麼了？人家歡喜，你作甚麼難受？是嫉妒了？還是……心動了？”
    望一眼天，東方隱現魚肚白。
    蘇宣懷輕歎了口氣，喃喃吟道：
    “考槃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矢弗諼。
    考槃在阿，碩人之薖。獨寐寤歌，永矢弗過。
    考槃在陸，碩人之軸。獨寐寤宿，永矢弗告！”
    話音方落，忽聽一個聲音笑道：“蘇兄好興致，難得夜半吟詩，可是有什麼心事？”
    回頭一瞧，卻見鍾一霖正自賊忒兮兮地盯著自己，蘇宣懷麵上一紅，掩飾道：“鍾兄真會開玩笑。我有什麼心事，不過是天氣寒涼，難以入睡，這才起來走走。”
    “天氣寒涼，不能入眠……那洞外豈非更加冷清？嘿嘿，我適才好似聽到一句……嘿嘿，‘獨寐寤宿，永矢弗告’，莫不是……蘇兄有了心上人？”
    見蘇宣懷麵色漸紅，鍾一霖心下好笑，不禁起了逗弄之心，勾唇道：“嘿嘿，卻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如此有福，竟被蘇兄瞧上了眼？”
    蘇宣懷聽罷，一張臉漲成番茄，結結巴巴道：“鍾兄莫要亂說。我可是修道之人……講究修身養性……如何……如何能夠喜歡……喜歡什麼小姐……”
    鍾一霖嘻嘻一笑，勾唇道：“道士又如何？難道不吃五穀雜糧，沒有七情六欲？蘇兄莫要推辭，直接講來便是，究竟看上了哪家的小姐？”
    蘇宣懷麵上窘迫，心中更自煎熬，暗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但心知不能說出，於是，隻深深地瞧著鍾一霖，搖了搖頭，長歎一聲。
    鍾一霖心下奇怪，笑道：“莫不成……蘇兄有什麼難言之隱？還是……蘇兄看上的，非是什麼小姐，而是某家的……公子？”話語中，頗有戲謔之意。
    誰知，蘇宣懷目中一黯，默然無語。
    鍾一霖心下一驚，眨了眨眼，暗道：“乖乖，不會真的被我言中了罷？蘇兄……竟真的喜歡上了一個……男子？卻不知究竟是誰？”
    正待開口詢問，卻見蘇宣懷自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定睛一瞧，正是五年前救助蘇宣懷時，故意遺失的那把鴛鴦刃，不由得心下奇怪，皺眉道：“蘇兄這是……”
    “這把匕首，我留著也無甚用處，不如物歸原主。”
    鍾一霖伸手接過，挑了挑眉，笑嘻嘻道：“也好，也好。這匕首原本便是一對，現下又成了雙。”一麵說著，一麵細細打量。
    蘇宣懷瞧著，心中隻覺淒苦一片。這把匕首他保存了五年，平日裏愛惜之極，時不時便要拿出來瞧上一眼。現下物歸原主，心中竟有一絲不舍。
    正待這時，忽聽腳步聲響起，回頭一瞧，卻是淩昭與焦宣武二人。鍾一霖上前兩步，一把拉住淩昭的手，笑嘻嘻道：“淩哥哥，你醒啦。”
    淩昭微微一笑，勾唇道：“昨夜睡得晚，沒想到，你今日醒得倒早。”
    蘇宣懷見狀，目中越發黯了，定了定神，勉強一笑，道：“沒想到，你二人起得也不晚。”說著，望了淩昭一眼，複將目光對準焦宣武。
    焦宣武打了個嗬欠，模模糊糊道：“師兄，鍾大哥，你兩個起的真早。啊……好困……”說著，伸了個懶腰，接著又是一個嗬欠。
    三人見狀，不禁莞爾。
    蘇宣懷深吸口氣，拱手告辭道：“天色已亮，恐夷兵追趕，我二人立時便去彤州城，以免節外生枝。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二位好生保重。”
    焦宣武一聽，立時清醒過來，皺了皺眉，道：“師兄，現下便要走麼？”見蘇宣懷點頭，隻得拱手說道：“淩大哥，鍾大哥，你們路上小心。”
    淩昭也拱了拱手，溫聲道：“也好，咱們便在此分手罷。二位身有要事，不得不小心謹慎，路上須得多加防範。我二人也要立時啟程，咱們後會有期。”
    鍾一霖依舊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勾唇道：“好啦，天色不早了，咱們該幹麼幹麼，可別耽擱了正經事情。”說著，也拱了拱手。
    四人拱手之後，分作兩路。蘇宣懷二人，一路向西向北，徑往彤州城方向而去。鍾一霖兩個，則一路南下，竟奔江南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