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二 羌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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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李壞閑閑的躺在姑蘇城中張大戶家的屋頂上,半眯著眼看那月色時,絕想不到會有這麼一陣悲涼迷離、動人心魄的樂音破空而來。一時間竟令他忘了身處何地。身體無法行動,隻有思緒茫茫然的跟著那聲音變換。
危險,實在危險!
李壞作出這樣的判斷後幾乎用盡自己全部的意誌,才勉強從那聲音中清醒過來。
是羌笛!
他看看四周,卻是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小童倚在花園中的長廊邊吹奏,不禁暗自猶疑,如此年幼的童子,是何種經曆使得他能夠將這種深情融於笛聲中?
忽而那聲音停下,小童不知為何竟收了笛,沿長廊一路回屋去了。
李壞頹然的躺倒身,他覺得有些不尋常,或許自己應該思考些什麼,或許應該跟了那小童去看看……
可是沒有。
他知道即使他想,也已無法做到。
那笛音觸動了他心底最最柔軟的部分。
記得第一次聽到羌笛聲,是在錫納城中。
似乎也有這樣的夜色和月光。
他聆聽著遠處傳來的羌笛聲,心裏隱隱浮現出一個身影。
白衣勝雪。
傳說中的殺手。
月神。
李壞覺得自己這輩子是忘不掉了,他不知道這對自己來說是幸還是不幸。有個可以隨時想念的人總是好的吧,可如果有段隨時能令人痛心的記憶恐怕就是一種折磨。
他就這樣矛盾著煩惱著,直到第二日聽了大街小巷的傳聞,才驚覺自己犯了個怎樣的錯誤。
半年來名震江湖的凶器“七步決殺”再次作案。
受害人是姑蘇富商秦中荇,作案現場則是秦老爺的書房。
而最重要的是,秦府與張大戶家僅一牆之隔!
而後,更有肖研將軍之案。
一發而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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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壞不明白為何自己一見那白衣人就起了作弄之心。
連連的追著人家叫小弟,實際上卻是盡力幫忙查案。
按理說,這官府的事與自己八竿子也打不著,雖然今次有些許不同,但也絕不會影響自己對府衙甚至朝廷的鄙夷。
李壞知道那白衣人是六扇門的捕快,是四大名捕中的追三爺,可是啊可是,偏偏他一開口,自己就無法拒絕。非但如此,還在心裏變著法的找借口。
就好比現在,他說要去城外肖將軍的營地察看,自己就得意的說,這種事怎麼能少了我啊,想當初我也是流落江湖好多年……
…………
…………
說到底,還不是自己騙自己?
滿心的怨念,卻在前麵那人回首一笑時灰飛煙滅。
“李兄,你真的是偶爾遊曆至此麼?”追命看似不經意的問,走著路還不安分的用腳尖挑起地上的碎石。
李壞笑道:“可不是,難不成追三爺還懷疑我與此案有關?”
追命一愣,忽得想起鐵手說過的話,忙解釋道:“怎會!我也不過是隨口一問。”
“追三爺,你可是真心信任在下?”李壞搶上前,攔住追命。
“我若是不信,又怎能邀你一同查案?”追命微微笑道,“你雖是小李飛刀後人,但畢竟與我們六扇門沒有深交,說到底我們並不算同路人。我之所以信你,隻是我自己的想法,無關身份無關背景更無關別人言語。我第一次見到你便認定你是友非敵,僅此而已。你也莫要三爺前三爺後的了,若還把我當朋友,就叫我追命吧。”
“那好!”李壞豪氣的道,“如今你為責任我為俠義,我們不分彼此,但求盡快破獲此案,將凶手繩之以法。”
“不錯,這正合我意。”
說著,兩人已到軍營外,遠遠便見一人快步迎了出來。
那人看去機靈幹練,應是李大人說起過的肖將軍的近侍了。
果然,那人走近,向李壞追命抱拳道:“二位可是名捕追命三爺和小李飛刀的傳人李壞公子?”
李壞一挑眉:“你對我們倒是了解不少啊。”
對方幹笑道:“李公子說笑了,小的名叫阿七,跟隨肖將軍也有些年頭了。平日裏沒什麼本事,隻對接觸的人事十分留意,因而被將軍派了個文書的閑職。”
追命忙岔開話題道:“阿七兄弟,在下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
“不敢。”阿七躬身道,“大人請說。”
追命略一沉吟,開口問道:“你可知肖將軍在此地有何親友麼?”
“這倒不曾聽說。”阿七麵露疑惑,“我家將軍常年鎮守邊關,在此處沒什麼來往的親友啊。所以此次說是和故人相約,小的才覺奇怪,猜不出究竟是什麼人。”
“那仇家呢?”追命緊逼,“可曾聽說肖將軍與人結仇?”
阿七卻笑開來,一臉的釋然:“這就更不會了。肖將軍為人平和,除了對侵入的外族下得狠手外,對於我們或是普通百姓,向來友善親和的。”
“如此甚好。”追命點點頭,又問,“肖將軍與秦老爺是舊相識吧?”
“這……”阿七為難,偷眼看看追命,似說不下去了。
追命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無妨,你且實話實說。”
阿七又遲疑了片刻,左右望望,才道:“應是認識的。其實此事我也向李大人和鐵捕頭說起過,我家將軍遇害的前夜,秦老爺之義子薛無愁曾來訪,並與將軍長談至深夜。第二日一早,將軍就說約見故人於破月山,所以我想,將軍之死秦家絕脫不開身的。”
追命低低應了聲道:“肖將軍的屍身可還停放在營內麼?”
“不錯,李大人請仵作驗了屍後就暫令停放於營中,大概這一兩天就要下葬,到時還有許多官員會來拜祭呢。”
“我們想再去看看,以求找出線索,盡快替將軍申冤,不知可方便麼?”
“方便方便。”阿七連答數聲,恭恭敬敬的引了李追二人向後營而去。
待得驗過了屍,已是傍晚時分了。
李壞提議去他暫住的客棧喝酒,追命不知在思考什麼,有些心神不定。
當下隻恍惚的應了,便跟他來到客棧。
兩人攜了酒至客棧後院的石亭上,李壞斟了酒與追命,自己卻不飲,隻在一旁看他。
追命笑道:“叫了我來卻又不喝酒,這是做什麼?”
李壞一哂,避開他的眼光:“我隻是不擅飲。”
追命把玩著手中的酒杯,許久才送至唇邊微抿一下,道:“你覺得那阿七,可信麼?”
“自然不可信。”李壞回答。
“噢?”追命似是來了興致,“既然不可信,日間你還盤問了他好一會兒?”
“這才能聽出破綻嘛。”李壞頓了頓,又補充道,“也不會令他起疑。”
追命將酒一飲而盡:“正是。我也正想從此處找些線索。不過可惜呀。”
“嗯,他太狡猾。”
“或許吧,也有可能還有高人指點。”
“希望不是,否則就有大麻煩了。”
兩人就這麼一唱一和,表麵看去誰也沒有說破。雖是不說,卻又是心知肚明。彼此一笑道:“果然英雄所見略同啊。”
追命伸手拿過酒壺,邊斟酒邊道:“不過我在想,那幕後的高人隱藏如此之深,很可能等我們破了七步決殺的案子,他也不會露麵的。”
“這麼說,關於七步決殺的凶手,你是心中有數了?”
“心中有數也不至,不過是隨便猜到幾分。”
李壞不再言語,隻是望著逐漸黑沉下來的天幕發呆。
追命此時已有了兩三分醉意,忽又想起什麼,向李壞道:“你,真的隻是途徑此地?”
李壞歎口氣:“追命兄,這話你問了多次了。”
追命擺擺手:“我自然信你,隻不過覺得……覺得奇怪。向你這樣的一個人,怎麼會……”
“怎麼會平白無故的做起俠義之事?”李壞頗有些無奈起來。
“我不是這意思。”追命以手托腮,仿佛有困倦之意,“你既是小李飛刀後人,又怎會流落江湖……你和李群大人都姓李,莫不是……不是……”
說到最後,話音也漸漸低下去。
李壞看看他,輕聲道:“這幾日,可是累壞了吧。你不說我也知道,既要涉險查案,又要應付官府中人,還要與秦府及將軍部下周旋,必是勞心勞力。”
說著,緩緩將他手臂拉下,讓他靠在自己肩上,動作輕柔,生怕將他驚醒。
“我與那李大人確有淵源,日後再說給你聽。你且安心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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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十餘日的明察暗訪,七步決殺案終於偵破。
數年前血腥的往事,令人倍感同情的凶手,或許是罪有應得的受害人,一切都隨風遠去了。
李壞隻記得他站在綠楊堤邊與自己道別,說是已將自己記下了。
一句記下,省去千言萬語。
誰都不必多說什麼,比起他們之間的信任和共同患難的時日,李壞忽然覺得天地都明亮了許多。
他問他為何流落江湖,他說那不過是些前塵舊事了。
他問他與李群是何關係,他說天下姓李的這麼多,莫非都是一家人?
他問他怎會以“壞”字為名,他痞痞的一笑說,因為我夠壞啊。
李壞覺得眼睛有些酸痛,其實他很想告訴他自己的過去:與方可可、與李曼青、與薛采月……
可是他們終究是不同路的。
追命再怎樣也是公門中的捕快,而自己,好像還是比較偏愛浪跡江湖的日子。
——至少可以在屋頂喝喝酒,在樹上捉捉鳥雀。
就像現在。
李壞忽而覺得又聽到了羌笛聲,心裏隱隱浮現出一個身影。
白衣勝雪。
不再是如月華般的清冷,不再是永遠淡漠的表情。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一襲白衣,他看到他轉過身,向自己露出神采飛揚的笑意。
一時間,他覺得天地都明亮。
羌笛聲。
在很遠的地方,陰暗的街角裏。
一個聽來蒼老的聲音問:“主人交待的事可辦妥了。”
“放心,我親眼看著他們離去,絕無可疑的。”
回答的應該是個中年人。
他冷笑著側過臉,淡淡的月光掀開他暗藏的麵容。
依舊機靈幹練……
阿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