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街道快走到盡頭，平日裏陽光爽朗的追命卻始終一言未發。
    旁邊的李壞也不說話，他看的出追命的傷心。
    自與離人別後就表現出來的傷心。
    他不知該說些什麼，也許什麼都不說反而更好。
    其實李壞心裏是有那麼點不舒服的，本以為這麼多天朝夕相對並肩作戰，即使算不上同生共死，至少也是同甘共苦吧。
    追命高興的時候，自然是熱情天真的性子，恨不得召告天下，讓所有人都分享他的喜悅；可是如今他不高興了，卻要一個人壓在心底，隻言片語也不肯吐露。
    哪怕是對自己。
    李壞忽然就想到了鐵手，如果鐵手也在場，情況會不會不同？多年的兄弟之情怎麼說也重過了多日的朋友之情吧？
    更何況這“朋友”二字，說不定也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搖搖頭，心裏到底還是介意的。
    “怎麼？”倒是追命先開了口。
    原來追命感傷之際，側目卻看見李壞幾次欲言又止；而後低頭沉思片刻；不知想到什麼，略略的臉紅起來；那淺淡的顏色還未褪去，突又賭氣般的搖頭，甚至能夠聽見他發自內心的歎息了。
    追命不解，他從來隻聽說女人是善變的，可如今身邊這個男人……
    李壞臉上帶了些倉促的神色：“我是看現在時間還早，不如我們去……”
    說著抬眼張望，尋找濃香四溢的茶樓酒肆。
    可偏偏的，一個不甚醒目的門麵卻闖進他的眼簾。
    那是一座端莊秀氣的典型江南小樓，上下兩層。二層的窗子緊閉，看不到屋內情形，而一樓的門卻虛掩著，引人深入，一探究竟。
    門上懸了一副匾額，實木材質，紅色隸書題於其上。
    這全無特別之處，無論是樣式古老又隨處可見的閣樓，還是普通人家就買的起的一塊匾額。
    然而李壞的目光竟似被牢牢釘在上麵，無法移開。
    況且他深深的感受到，身邊的追命也同他一樣，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一切。
    李壞在心裏小小的自嘲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應該頗為大方的說：哈哈，好巧啊，我們和離人姑娘還真是有緣。
    或者幹脆慫恿他道：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如進去瞧瞧？
    再如……
    說辭還未想好，“聽眾”已然邁步離開。
    李壞看著追命走向小閣的身影，沒來由的輕輕顫抖。
    他絕不相信這小樓裏會有什麼危險，但他就是有種不安和慌亂，似乎不是來自小樓，而是遙遠地方的某些發現。
    就好像被埋藏在地下很久的真相，突然有一天要曝露於刺目的陽光下，接受所有人的注視，那刻所閃現出來的光芒，幾乎灼傷了他的雙眸。
    李壞伸手摸摸袖內的飛刀，還好，飛刀的寒刃終能使他冷靜。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認真的看了那匾額。
    三個字，那匾上隻有三個字。
    這時卻顯得異常耀眼。
    寄紅坊！
    寄紅坊內一片歌舞升平，絲毫看不出七步決殺案曾帶給姑蘇城的陰霾。
    追命與李壞站在廳堂前看舞姬們排演歌舞。依舊是纏綿簫聲，依舊是十名少女，依舊是五彩裙衫，依舊是曼妙舞姿，一如在水合軒初見離人姑娘時的情景。
    隻不過，物是人非，樂音轉折處，緩緩而出的白衣女子卻上了淡妝佩了簪環，雖也清秀亮麗但再不複從前影像中的超凡脫俗。
    她不是離人，她自然替代不了離人。
    李壞在心中輕歎。
    追命卻在口中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