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眉眼像是名家描畫精心描畫一樣，可是這樣描述，就解釋不了他眼睛裏兩汪澄澈明亮的小潭，水波轉呀轉，無比生動明豔，這絕對是畫不出來的。鼻梁高挺秀致，和自己、另一些小混混根本不是檔次的，再往下，小小紅紅的嘴唇比殺豬李的小女兒翠兒好看不知千倍萬倍，精巧玲瓏的下巴更是讓翠兒直接羞死。白皙細膩的皮膚想要發出光來一樣，二狗的眼睛都被晃花了。
    即使對方看上去比他高大，穿戴是男孩子打扮，聲音也帶著變聲期男孩子的粗噶，但是這層粗噶輕輕淺淺，就像此刻環城溪溪底的粼光一樣；可這瞞不了二狗的眼睛（……）：哪有爺們這麼娘，女扮男裝妥妥的！
    二狗在心裏默默做了個決定。翠兒當然不能辜負，還是她做大；眼前的小姑娘騙著他把屁-股往她那裏撅，一臉狐媚還裝天真，實在寵不得，何況他認識她沒有翠兒早，隻能做小了。
    蹲在他旁邊的人還衝他笑，露出幾顆小白牙齒，笑容裏滿是殷勤友善。
    二狗心裏冷笑。騷-樣，這麼迫不及待了？
    雖然如此，二狗還是有擔心的事。他現在家裏隻剩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灶台一個廁間，和一個雞舍兩隻雞，再加上院子裏一堆稻草，自己過日子勉強，實在養不活兩個人。難道真要他在翠兒和小妾裏做個選擇？
    不行不行……床還是夠大，睡三個人綽綽有餘，以前他和爹娘三個人都是睡一張床的；椅子麼，再做一張，要不去盲爺爺家偷搬一張也可以。還有——盲爺爺說他們去了，就把地留給他種。隻要他們去了，那塊地，就是他的了。
    二狗還沒從意-淫裏脫出身來，那邊，“一臉狐媚還裝天真的小姑娘”的同伴就在叫他了。
    “小沁，就你講究，一大早起來當然填飽肚子先了！”
    “都陪我來了，你做做模樣也算給我麵子嘛。”
    小沁……名字真好聽……小沁？小沁？
    二狗徹底想起來了。在這個世界上，如果隻有一個人能長得比畫還要好看，走步優雅、有家教，那這個人一定是，蕭竹沁。對，二狗還記得他，那個總是被同學們圍在中間，像星星捧著月亮一樣的，蕭竹沁。
    剛剛還飛上雲端的心一下子沉重無比，直接沉進深不見底的大海，直直往下墜。許久不見、又熟悉的感覺再次包圍二狗；不過，二狗今年已經十五歲了，很多事情是會隨年紀增長也變得不同的。比如，應對在一個陌生人麵前，心裏會莫名其妙湧上來的羞恥。
    讓他身體變得僵硬、腦子變得遲鈍，心裏酸酸的，羞恥。
    其實究其原因，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嫉妒罷了。許多個早晨下午裏，二狗貓在小書院的窗子，隻露出頭偷看、偷聽書塾裏的老師學生，最關注的，當然是蕭竹沁了。看著他被大小學生環繞，被先生誇獎，每天都有人送點心，有一次冬天，他感冒了，在課堂上手腳無力，當即一大堆人擁著他，叫大夫、拿熱水敷臉敷手，還有小女生哭出來。
    當時二狗快要發瘋了。他感冒的情況，要分兩個階段。一個是阿娘還在時，每次自己有什麼小病小災，都是阿爹去采草藥回來，阿娘熬水給他喝，然後阿爹阿娘放下一天的活兒，陪著他難受。後來阿娘去了，阿爹性情大變，他從寶變成了草，生病什麼的都得自己熬過去。有一次他難受的不行，隻覺得自己快死了，去找阿爹，結果挨了一頓胖揍，並得到一句“趕緊去死”。
    二狗發燒的時候，他娘還活著，對比起蕭竹沁他還是覺得不滿足；後來阿娘去世，他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慘，但是那個時候，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想蕭竹沁。
    其實今天，如果沒有遇上他，二狗可能再也不會想起這個人
    。
    不過，無論怎樣，他現在是新的二狗，沒有什麼可以使他害怕，或者嫉妒。他很快就會有一塊地兩隻雞，再娶了翠兒，比什麼村長的外孫好很多。
    想到這裏，二狗的腰板挺直了一些。
    沒錯，他已經長大了，不會再為這種不成熟的情緒撼動一分一毫。何況，他是二狗，再怎麼掙紮，他總不可能變成蕭竹沁。
    而這一邊，回應完同伴的話，蕭竹沁繼續轉過臉來，看著二狗，笑容還是充滿殷勤友善，可是看在二狗眼裏，什麼狐媚天真全沒了。還是那張好看的臉，但比起之前看到的，二狗總覺得多了一些什麼，又少了一些什麼。
    朝二狗示好後，蕭竹沁從自己的小口袋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貝殼和一條浸過水的楊柳枝。二狗眼睛直了，蕭竹沁這架勢，是要漱口麼？怎麼弄？
    隻見蕭竹沁打開貝殼，裏麵沒有蚌肉，也沒有珍珠，隻是半殼子褐色的膏狀物，有點透明。
    “這是……什麼？”二狗好奇極了，忍不住問。
    而蕭竹沁的同伴，除了自己的小杯之外，還拿出了造型奇怪的木梳子，隻是梳齒都變成了馬尾似的毛發；他們就是拿著這樣的小梳子，伸進自己的嘴巴裏漱口。
    二狗一看他們，就知道那小梳子是做漱口之用，估計蕭竹沁的楊柳枝也是這個用途。二狗好奇的是，是那貝殼裏的膏狀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