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色安靜得連靈魂也清澈透底。
    昆蟲在草叢中一直叫個不停。
    高懸在空中的月，已經往西移動了大半。
    這時，月亮應該在正上方。
    幾朵銀色浮雲漂遊在月亮四周，浮雲在夜空上隨風往東流蕩，使月亮看起來好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西移動。
    草叢沾滿夜露，在黑暗中點點發光。宛如天上的星辰棲宿在每一滴露水中。
    就好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水達溪走在別墅路上，尖頭皮靴啪嗒啪嗒的響起聲音。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百鬼夜宴嗎？
    感覺迷迷糊糊的，莫名其妙的自己似乎也奇怪了起來。
    妖物也可以那樣嗎？肆無忌憚的與人相擁，不拘一格。
    自己真的是糊塗了。
    水達溪趕緊搖搖頭，既然那妖物已經說了明日便會離開，那與自己也就沒什麼關係，答應秦夜笑的自然也做到了情至意盡。
    不過話說回來……今晚可真是奇妙啊。
    回頭看了看那一片燈火通明，他歎了口氣。
    “嚓——”輕微到幾乎可以忽視的聲音，仔細傾聽似乎與周邊蟲聲無異，水達溪卻下意識停下了腳步，仿佛一陣如芒在背。
    妖物？
    這樣想著，他……
    嘴角溢出鮮血。
    “咦？竟然這樣就得手了嗎？達溪，看來我是太高估你了。”身後的人低笑了一聲道。
    水達溪身上突然一陣紅光暴起，一條渾身漆黑的角蛇猛然從他身體中竄出來，眼露凶光殺意四起。
    身後的人動作似乎有些慌亂，隨著低喃的咒語，他聽見幾人的腳步聲傳來。
    “父親，竟然已經得手了？”
    “啊呀，是水達溪的角蛇，他想魚死網破！”
    “快去擋住那角蛇！”
    突如其來的變化，水達溪捂著胸口盤坐在地上。
    在家族中，他知道這十年來他是不被信任的，被排斥的，被妖物化的，或許將來他的利用價值被榨幹時，會被流放到遠處，安上一個平平凡凡的身份，一輩子了無音訊，但他沒想到他們會痛下殺手。
    其實從聲音就可以判斷出來人的聲音。
    大伯，水至運。
    堂兄，水達暮，水達朝。
    嘖，竟然是平日裏在家族裏對他最好的三人。
    所以說是很早就計劃好了才做的準備嗎？
    原因呢？應該是即將到來的術法選舉吧。
    水家的術士很強，新生代中他是無可比擬的佼佼者，若隻是選舉倒也沒什麼可誰叫獲勝者才是水家繼承人呢？
    我從未有過爭搶之心啊。
    水達溪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符咒貼在自己傷口上，輕聲念起咒語。
    是下了咒的凶劍，從胸口刺進穿透心髒。
    自從有了角蛇後心髒便早已不是他的致命點了，但也因此傷勢和角蛇共享了一半。
    受了傷的角蛇根本發揮不了平日裏的實力，難道這一次真的要栽？
    水達溪一邊療傷心中思緒萬千。
    親人們啊，你們大概從未把我當人看待過吧……
    剛剛才平安無事的從眾妖之地返回，竟然轉眼就要死在自己親人手裏，水達溪心中聚出了濃烈的苦楚。
    他不甘心。
    就算是死！也不該死在這裏，這些人不配殺他！
    憑什麼啊！我為了水家做了這麼多！耗費了多少心血，你們憑什麼要殺我！
    人心就是如此奇怪，水達溪心中閃現幾個念頭卻突然喚醒了莫名的求生欲。
    “想死在這裏？他們也配？”
    “這麼多年來，活在假仁假義裏……”
    “荒繆！可笑！”
    “還不明白？不殺人就要被人殺！”
    腦海裏的聲音慢慢響起，水達溪眼神慢慢沉了下來。
    “啪！”搏鬥中的角蛇突然被砍去蛇尾。
    水達溪捂住胸口站起，手裏飛速揚起數張符咒，刹那間火光衝天，隱約有絲線飛揚。
    水達溪伸手像是握住了什麼，十指靈動，卻慢慢眼神一軟，吐出一口鮮血。
    一道血光驀然閃現，水達旭像是被什麼緊緊抓住，身體突然撕裂成數段。
    頓時沒了氣息。
    水達溪皺眉，臉色發白，眼神倒是沒變。
    水至運突然明白了什麼，慘叫一聲，提劍朝水達暮麵前砍去。
    “叮。”
    什麼東西被砍斷的聲音響起。
    四周風聲漸大，水達溪雙眼赤紅，角蛇盤踞在他肩頭，絲絲的吐著舌頭。
    “為什麼這樣？”明明知道，他還是聽見自己啞聲問道。
    “這個時代已經不需要你這樣強大的術士了。”
    水至運抹去臉上血漬，慘笑了一聲：“達溪啊，太過強大隻能讓人心生惶恐，況且有了你，達朝達暮根本沒機會出人頭地，隻好趁你還沒徹底成長起來殺了你，這也是家族的意思。”
    “配合這異態流言擊殺你，再將死因推給妖物，可是我失算的是沒想到你和一年前的變化有了這麼大。”
    “偷襲在先，明明已經重傷你卻還是被你的式神攪的狼狽不堪，更沒想到的是你竟然還會有餘力讓我損失了一個兒子。”
    水達溪突然吐出一口血。
    水至運繼續喋喋不休，不知道在說給誰聽，“你修煉陰陽術十年，我足足比你多了近四十年，卻隻做到這種地步，水達溪，你……果然不是人類對吧。”
    水達溪突然揚起手指。
    水達暮緊張的退後一步。
    水至運看著他，水達溪退後一步，頓時消失不見。
    “父親！”水達暮驚叫道。
    “縮地成寸。”水至運擦了擦嘴角鮮血，“我還是小看了他。”
    “父親，要去追嗎？”
    “不用了，劍上是你曾爺爺下的咒，等咒發作，他便支撐不了多久。”水至運道，“而且……他氣息的方向是你小姨的墳墓。”
    “……”
    “收拾一下你哥哥的屍體吧。”水至運道。
    水達暮蹲下身，看著自己父親淡淡的神色不由得暗自心悸，如果今晚陪下的是自己，那……
    不容得多想，水達暮泛著惡心收拾兄弟的遺體，深深歎氣。
    “啊呀呀，好濃的血氣，弄髒了這塊風水寶地，可是罪過。”一個嬌媚的聲音響起。
    “又是人類，大夥聽見了沒，他要把罪名推到我們身上呢。”另一個聲音符合著。
    “哈，醉藍大人讓我們自己處理，這兩個可就沒有斯爺兒的味道了。”
    “吃掉吧，有喜歡人肉的對吧。”
    “哦，那就吃掉吧。”
    “吃掉！”
    “吃掉！”
    一句句重複的話開始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