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龍一出展鋒芒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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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數日,仲惜年都未見夏侯漣漪蹤影。聽莊內人提起,似乎與夏侯瑾鬧了脾氣,把自己鎖在房裏。問及原因,卻也不得而知。沈天聰幾度想要去找夏侯瑾問個究竟,均被薛天寶攔下。
沈天聰與那薛天寶、肖天鐸、溫天冠四人原名沈大龍、薛嶽、肖為本、溫良,乃夏侯山莊四大護院,更與死去的夏侯班有八拜之交。隻因他四人十年前遭人陷害,先後被仇家追殺,無路可逃,才潛入夏侯山莊避難。夏侯班秉性純良,又樂善好施,廣攬仁人義士,人送外號“小孟嚐”,見他幾人英雄末路,便伸出援手。幾番相處,惺惺相惜,便結了兄弟。他四人感激之餘,又怕為夏侯班招來殺身之禍,便決定終身留守夏侯山莊力保夏侯班周全以報大恩,不料夏侯班卻病於危難。臨終之際,最為牽掛獨生女兒夏侯漣漪。他四人對這孤女視為己出,尤其是那沈天聰,便是連九節鞭的不外傳絕技也傾囊相授。夏侯漣漪也對他極為依賴,閑暇之餘,時常糾纏講些光怪陸離的江湖故事,二人感情,尤勝父女。但那沈天聰卻天生一副怪脾氣,雖已年過四十,做起事來卻衝動莽撞,如孩童一般毫無成熟風範。仲惜年心係薛天寶再三叮囑,怎也不敢將那些事講與他聽。
辣日高懸,又是一個炎熱晌午。午飯雖過,但時候尚早。仲惜年閑來無事,便在院中閑逛,猛一抬頭,竟不覺間來了“靜月閣”。隻見一人長衫白袍,左手持大剪刀,右手攥了個瓜瓢,正自打理盆栽。想起夏侯漣漪說起夏侯瑾隻淩晨才來管理花草,心中一怔,脫口道:“師父。”夏侯瑾應聲轉身,略一遲疑道:“定又是漣漪那鬼丫頭帶你來這裏。”仲惜年見夏侯瑾神態平和全無抱怨,不免有些歡喜道:“惜年這幾日都不見師妹,用飯時候也不出來,可是出了什麼事麼?”夏侯瑾微笑道:“她能出什麼事?前日與我鬧了些小脾氣,你若閑著無事可去看看她,免得把自己關在房中憋出病來。”仲惜年道:“師父吩咐,惜年這便去了。”正欲轉身,聽得夏侯瑾歎氣道:“漣漪這孩子被我慣壞了,發起脾氣來有如家常,我不在的這些時日,你做師兄的,要多加照料才是。”仲惜年不解其意,追問道:“師父的意思,惜年有些不明白。”夏侯瑾將盆栽搬到陰涼之處,回首道:“近日,有幾位江湖中的朋友造訪山莊商談要事,屆時我定難能抽身,山莊上的大小事務疏忽管理,你和漣漪,決不可惹事。”仲惜年道:“師父有要事隻管放心去做,惜年定會好生照看漣漪師妹。”
夜幕四合,群星璀璨,深邃夜空如撒了一把碎鑽,月光溫柔似水,落入林中,打下斑駁造影。一想到能學習青龍劍法,仲惜年心中無比暢快。他一路悶頭疾走,忽而,自前方跳出一球狀物體,定睛一看,竟是隻野兔。捧入手中,在臉頰上蹭了幾蹭,又腥又粘,原來它一條後腿受傷,鮮血正汩汩外冒,望之頓生憐憫之情。方待包紮,隻見不遠處一雙明晃晃的眼睛忽高忽低地正飄了過來。仲惜年雖也與那夏侯漣漪學了些招式,卻被這野物嚇得一時間怎也想不起。他暗忖無路可逃,索性閉上雙眼,如了那畜生的心願便是。
聞得“呼哧”一響,周圍陷入一片死寂,片刻後,仲惜年緩緩張開雙眼,隻見一人手提長劍,背著身子,筆直的站在前方。方才那張著血盆大口、凶神惡煞的野狼動也不動的躺在地上,似早已一命嗚呼。
仲惜年扒掉衣上灰塵,歡喜道:“多謝先生出手相救。”薛天寶有些責備道:“你這孩子,怎地好端端的招惹了它?若非我及時趕到,你這條小命,怕是要沒了。”仲惜年扯下衣擺,將野兔後腿包紮嚴實,輕撫道:“那畜生已經被先生殺死啦,你速速去吧。”薛天寶見他心地如此善良,深感寬慰。
二人一前一後走了足有半個時辰,薛天寶忽然頓足,悶聲道:“惜年,這是青龍劍譜上的第一招,你可要小心看好了。”皎潔月光下,隻見薛天寶周身徒地乍起一片光暈,有如成千上萬隻流螢蹁躚飛舞。他右手長劍在握,取之攻勢;左手雙指合攏,以守為主,雙腿借外物之力彈至半空,劍氣揮舞,劍鋒當胸。周遭樹梢碎葉被風卷起,飛飛揚揚,似是被磁石吸引一般逐漸靠攏,霎時間凝聚成一團。幾經翻轉,再由逐個方位擴散而出。落葉飄舞,那薛天寶時而躍起,時而落下,速度之快、劍法之熟練,使得仲惜年看在眼中,不住拍掌叫好。
一招揮舞完畢,薛天寶還劍入鞘,凝視方才被卷起落葉,竟片片被一分為二。饒是那青龍劍譜第一招名為“群龍無首”,看似打法繁亂,無頭無腦,實乃那出招之人已憑借劍氣將周身籠罩出一層似有似無的光圈,自己身在其中,等待敵人無從下手之時再反守為攻。這招“群龍無首”雖排在第一招,卻不為整套劍法的精髓所在。
仲惜年歡快拍掌道:“先生真是厲害,若我這一生,能有先生一半本領便也好了。”薛天寶正色道:“若一生才學我一半,何日才能報得大仇?你切記住,武學之路,並非一朝一夕之所求,更也不可操之過急,否則一旦亂了心智,誤入歧途,一切成就也將隨之毀於一旦。青龍劍法每招看似普通,實則內藏波瀾,若你想要將這虛中帶實實中帶虛的隱晦剖析出來,用不得十載,怕也要花上七八年之久。”仲惜年滿麵愁容,自語道:“先生如此厲害,我卻要七八年才學上一招,卻也忒過笨拙了。倘真如此,那血海深仇何時能報?”薛天寶道:“若你能將這一招學精,報仇又有何不可?”仲惜年深思道理如此,滿麵敬佩之色道:“先生定然已將這套劍法都熟稔了。”薛天寶歎氣道:“我哪裏有這般悟性?三十個春秋,卻隻練到第四招。”仲惜年暗忖能練到第四招便有如此厲害,若將這劍譜練齊全了,縱橫天下間怕也難逢敵手。忽然問道:“青龍子老先生又練到了幾層?”他不敢稱薛天寶為師父,便不敢叫青龍子師公,卻又不可與先生齊名,是以才在前麵加上一個“老”字。但話一落地,著頭狠狠的敲了一記,悔道:“這劍譜本就是青龍子老先生所創,自然是八式全都會了,我真是笨極。”豈料那薛天寶卻揮手道:“非也。這劍譜雖是師父所創,但那最後兩招卻是他憑借意境幻化冥想而成,本身並未存在,能否練就出來,還是未知。而你……”話未說完,忽聽一聲破空長鳴,隻見那夏侯山莊上空先後傳出七道璀璨火光,薛天寶大驚道:“是誰燃了‘嘯天鳴’?不好,山莊出事了。”
這‘嘯天鳴’乃夏侯山莊用來防範外人入侵時所發射出的警戒信號,共三隻,每隻中暗藏七道火光。夏侯班臨死之際,薛、沈、肖、溫四人發誓永保夏侯山莊安寧,這‘嘯天鳴’絕不會有引爆之時。現如今鳴聲震耳火光衝天,所臨之事定然不小。
還未靠近,卻已見得遠處火焰飛舞熱浪逼人,一座巍峨山莊被籠罩在熊熊火海中,時而幾聲慘絕人寰般哀嚎,時而又是放聲大笑,聽得直叫人汗毛倒數。薛天寶不及多想,縱身跳入,身影頓被烈火吞噬,待仲惜年想要阻止,已為時甚晚。
山莊中火光片片,煙炎張天,莫說辨清道路,方一睜眼,便覺一股辛辣之感突襲五官,瞬間淚水狂飆難以自控。薛天寶扯下一片衣襟掩住口鼻,內力運集雙目,直奔中堂。慌亂中,腳下絆了一物,身子奔出幾欲摔倒,待凝聚雙目一看,竟是奄奄一息的沈天聰。
那沈天聰眼珠外露,雙目淌血,九尺鋼鞭貫穿前後心,雙腿雙腳外翻,活生生被折斷。薛天寶見了手足如此慘狀,一聲哀嚎,托起沈天聰搖晃道:“發生了何事?誰將你傷成這幅模樣?”沈天聰嘔出一口鮮血,微微道:“‘嘯天鳴’是我發的,天……天冠天……鐸不知去向,莊主也不知……也不知是死是活,漣漪在廢園的枯……枯井裏救……”薛天寶急問道:“到底是誰下的毒手?天聰……”急忙輸送真氣到他胸前膻中穴,良久不見動靜,待伸出食中二指靠近其鼻息一探,才知他已氣絕身亡。饒是這沈天聰傷勢之重早該斃命,他卻以內力護住心脈才強撐最後一口氣,眼下心願已托,內力急遽擴散,便再也沒了呼吸。
薛天寶仰天嘶吼雙目充血,一路疾奔往“藏龍居”,隻見園中風急火長,實難立足。山石燎黑,流水幹涸,四角處的蒼天鬆也成了焦炭,哪裏還有昔日之風光?薛天寶心中焦急萬分,正不知如何應付,聽得假山處傳來一聲轟響,越去一看,正是半身被燒焦了的肖天鐸。這肖天鐸不僅雙目失明,一雙手腳被斷,連喉骨也被抓了出來,死相極為淒慘。薛天寶見狀麵淌血淚,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聞得背後傳來一陣輕響,薛天寶料想定是敵人有斬草除根之意,欲要對他下手,想起兩位兄弟之慘狀,恨意大起,手中雖無劍,雙掌卻不乏青龍之勢。舉起右掌回身劈出,距仲惜年天靈蓋寸許時硬生生停了下來。隻見仲惜年抽噎道:“漣漪師妹呢?漣漪師妹也死了麼?”薛天寶方如夢初醒,不由分說,抓起仲惜年便走。
廢園離“藏龍居”隻隔了兩道長廊,乃明靜兒有孕時安養之處,因一次雷雨時節,兩名隨身丫鬟墜井而亡,夏侯班怕明靜兒情緒不穩影響了腹中胎兒,便命人封了園子,數年無人打理早已荒廢。遙是那沈天聰急中生智,將夏侯漣漪藏於枯井之中才有存活之望,否則她小小年紀,怎能逃脫魔掌?
仲惜年搶先一步衝到枯井旁,附身大喝道:“漣漪師妹,我是師兄,你聽見了,便應上一聲。”回聲過後,井底傳來斷斷續續抽泣道:“惜年師兄,快拉我上去,這裏好多白骨,我害怕。”薛天寶絕望之中一陣大喜,縱身入井,喘息之際,一雙人影翻身而上。隻見夏侯漣漪頭發蓬亂,衣衫髒不入目,臉頰被煙火熏得道道烏黑,淚眼婆娑,望之心疼至極,哪裏還有往日大小姐之風姿?仲惜年見她無恙自是喜出望外,上前抓了她手,歡喜道:“師妹無事就好。”夏侯漣漪忽而嚎啕大哭道:“叔叔,叔叔被惡人殺死了。”薛天寶立即追問道:“莊主人在哪裏?那惡人模樣你可是看清楚了沒有?”夏侯漣漪抹了把眼淚道:“我躺在床上難以入眠,想要去找叔叔談心,剛出了門,便看見三個人擁著叔叔去了廂房。我心中好奇,悄悄跟了上去,誰知還未走進,就看見一人將一把尖刀插進了叔叔後心,接著就被沈叔叔掩著嘴送到了這裏。叔叔一定死了,漣漪再沒有親人了。”淚水失控而下。
薛天寶焦急道:“那三人到底作何模樣?”夏侯漣漪道:“我當時離得太遠,他們又背對著身子,實在也看不清楚。”仲惜年猛然間記起前日午間夏侯瑾曾說近日有些江湖中好友造訪山莊,正欲將詳情告知薛天寶,卻聽夏侯漣漪咦了一聲道:“薛叔叔去了哪裏?”
二人四下一陣尋找,卻不見得薛天寶蹤影,驚懼之下,忽而聞得一聲悶哼,隨見一條人影斜斜飛了進來,正是重傷的薛天寶。隻見他腿腳歪斜,雙眼已成空洞,竟成了個血人。
仲惜年嗚嗚哭泣道:“先生怎樣了?先生不要死了。”薛天寶呻吟道:“怪我一時大意,著了賊人的道兒,你速速帶著漣漪逃走,好好活下去。”指了指腰間所放之物道:“《青龍劍》譜……報仇……”一口氣提不上來,任由仲惜年怎樣哭喊搖晃,再也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