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陌上春光好  【賣萌求】三十五、拆橋太早三人駝行,陌上春光新篇又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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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地斷不是人間應有。
    平曠的戈壁一望無際,人把碎石踏成一葉扁舟,舟在沙海,滾滾西流。四下俱寂,空無一人。
    飲龍川是盤曲的係帶,捆住這一片戈壁。遠處的群山仿佛鐵黑的獸脊,在沙漠之上喘息著,交錯成戰鬥的訊號。日光明明滅滅在飛沙之下,透過塵埃的罅隙苟延殘喘地抵達地麵。風悲號著,穿越著亙古哀傷的大地,蓬草是無家可歸的旅人,早將生命寄托在漫卷的烈風裏,漸漸衰老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沒料到下車之後會有這樣一幅傷心慘目的畫麵。城內城外,恍若隔世。
    “老爺,再往前走五裏就是新瀾亭了,我們不如……上車?”熊敬站在永瑧身後猶豫地問道。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馬車行駛到這裏,那一直坐在馬車中的兩人忽然要下車,熊敬的心沒來由地猛跳一下。
    此刻他就站在老爺背後,同樣臃腫肥胖地背影,卻硬生生的少了浮誇市儈,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就像是升格,沒錯,升格。若說之前此人是茫茫林海之中的一顆樹,即便被雨水衝涮裝飾一新,依舊是俗物。而現在,看著老爺的背影,卻仿佛是一株上好的降香檀,淡黃質優,堅重致密,連香氣也格外優雅。
    人為何轉瞬之間會有如此大的變化?若說人的相貌要改變,易容即可。若說人的氣質改變,那可就非一朝一夕能練就。
    熊敬呆呆地看著眼前人的背影,將信將疑地問道:“……老爺?”
    “嗯?”男人回頭,微笑著看著熊敬,熊敬張大了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還是臃腫的身形,但麵容卻大不一樣。雜亂的眉變作不濃不淡的秀氣眉毛,油光滿麵的肉感臉龐,變作如刀削般立體的輪廓,皮膚恍若玉耀。變化最大的還是眼神,原先是貪婪之中包藏傲慢,現在是讓人仿佛置身深海之中的平靜幽深,還有絲絲冷冽。熊敬看清了男人的長相,好像意識到什麼,渾身顫抖著一步步向後退去,連聲音都顫抖不穩:“你……你是?!你們……“後半句不敢說下去,但心中已經有了那不敢置信的答案。
    熊敬此刻心中充滿了恐懼。會易容,要出城……再加上是一個兩人的組合,一切都和自己在軍中聽說的傳聞一模一樣,有人假扮皇帝後逃逸,還有和賊人一起出現在軍中的男子也消失無蹤,鎮北將軍震怒,下令要捉拿二人……
    怎麼辦?如果被軍中發現自己帶罪人出城,隻有死罪一條……不,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熊敬的腦子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運轉著。這是一個局,現在他清楚的認識到了這一點,自己便是局中的一枚棋子。棋子的命運是什麼——用完即可丟棄。
    想通了這一點,熊敬突然感到胸口有一點疼,低頭一看,一個尖利的匕首頭子正穿胸而過,眼睛驟然大睜,口中流出鮮血,熊敬連一聲悲鳴都沒有發出就倒在了地上,眼神還保持了看著自己胸口的角度。
    “你倒是痛快,一絲猶豫都沒有。”永瑧淡淡說道,仿佛沒有看見眼前駭人的橫屍景象。
    “你不也沒有眨眼嗎?此刻又理由說朕?”皇帝眉毛一挑,骨骼發出讓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響聲,瞬間回複了高大強健的身材,那翠色的短衫就掛在身上,卻遮不住那蜜色緊致的腰部線條。
    “區區以為他可以載我們更久,此刻陛下殺了他,我們豈不又要多事?”永瑧口裏抱怨,但唇角依然帶笑。原本是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但在眼下這樣殺伐血腥的場麵下,這樣的笑容卻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詭秘,讓人不寒而栗。
    “你以為朕還可以容忍他多久?”天禧帝斜睨一眼地上口中流出鮮血的屍體,冷笑著說。熊敬一開始便是那幅登徒浪子的樣子,用了不該用的詞,給他全屍已是仁慈。
    “就說你演技拙劣。這才裝了多久就受不了了?”永瑧笑道。那笑容明媚如同春光。
    天禧帝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眼神意味深長。永瑧才回過神,嘴角僵硬了一下,隨即麵色沉靜下來,又是一派雲淡風輕。真是好一個生動活潑的變臉。
    “接下來終於要進入正題了吧。琅琊峰。”一個許久沒有提到的地方。
    “是。”永瑧隻回答了一個字,沒有繼續接話。
    帶著涼意的風,嗖地一聲吹過兩人之間,吹過躺在地上的熊敬的臉上。刹那間蕭瑟肅殺的氛圍充溢了整個空間。
    不知何處有駝鈴響聲,永瑧二人抬眼望去,隻見一人騎在駱駝上,手裏還牽著兩頭用繩子係在一起的駱駝正向這邊走來。
    “教主果然想的周到,剛剛卸磨殺驢,這下一頭就來了。”天禧帝說道。
    “這一頭你可殺不得。”話語低沉,麵色淡靜,顯然已經遺忘了方才的笑容。
    來人正是許久不見的赫連隱。隨著駱駝越走越近,赫連隱在還沒走到二人麵前的距離裏從駱駝上下來,見到永瑧,單膝跪地,抱拳行禮,禮數倒是很周全。天禧帝看著跪在地上的男人,出乎意料地想到從前在文書上看到的調查而來的資料,赫連隱,永安教護法,行事殘忍乖張,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跪在地上的人怎麼看都不象是會如此行事的人,皇帝轉頭看向旁邊的永瑧,不得不承認,永安教裏的人都練得一副惑人的皮囊。
    “屬下來遲,還請教主諒解。”
    “無礙。”
    “接下來的路段,屬下準備了駱駝,……可以嗎?”
    “應該的。”北凜之人騎駱駝者甚多,赫連隱準備駱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們三人隻能騎兩頭駱駝。”永瑧說道,尋常的口氣。
    “教主明鑒。”赫連隱答道。
    皇帝看向那三頭駱駝,最後一頭駱駝身上背著一塊巨大的木板,是用木條和麻繩紮起來的。看來是一個木筏。瞬間也就明白了此物的用途。
    再往前五裏就是新瀾亭,想也知道此時的新瀾亭已是一片澤國,木筏看來是過新瀾亭之用。
    這二人一問一答雖然話語簡單,卻透露著無可比擬的默契,皇帝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眉。顯而易見,他的處境會更加危險。回想這一路走來,永瑧不顯山不漏水,卻每每在關鍵時刻掌握先機,這份頭腦不得不讓人佩服。雖然不知道他最終的目的是什麼,但是無疑事件的發起者總是有一份從容,不論是按部就班還是將計就計,自己也將陪他繼續玩下去。
    皇帝沒有其他的選擇,自顧自地上了一頭駱駝,留下還站在地上的二人。
    赫連隱壓低了聲音說道:“教主……要不要屬下……“話沒說完,永瑧揮手打斷,“你貼上去也沒有用,此時他玩不了什麼花樣。”赫連隱猶豫了片刻,“那教主您……“赫連隱麵上流露出擔憂,他知道教主多半沒辦法與皇帝隔的太近。
    “走吧。”沒有多說什麼,永瑧也上了一頭駱駝,一手運勁,把赫連隱一把拉在胸前也坐上了駱駝,後者略微掙紮了一下,也就安靜了下來,不過很顯局促,一副不知道該看哪裏的樣子。
    天禧帝卻在一旁打趣,直說“沒見過護法這個尷尬樣子”。赫連隱更加局促不安了。
    江湖兒女,同坐一馬也屬正常,更何況駱駝,但隻要一想到身後坐著的是教主,赫連隱還是覺得自己僭越。即便他早想到帶三頭駱駝會是如今的情形,但是在這邊荒之地,一下買三頭駱駝已是罕見,若是再多,隻怕要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
    奇怪的組合,奇怪的時機,奇怪的氛圍,總之,終於上路了。
    新瀾亭。
    說是一片汪洋一點也不為過,仿佛戈壁荒漠之中忽然出現了綠洲一般,這個突兀出現的認為綠洲橫攔著來往的人們,不過北凜順朝戰事頻繁,早就不似昔年繁華了。
    空氣中彌漫著陣陣惡臭,像是什麼東西腐爛之後的味道,眾人站在水與陸地的邊緣,赫連隱正在卸下木筏。風向正是對著永瑧一行人,所以那令人作嘔的味道也格外清晰。想是水淹北凜之後,北凜沒有餘力收回全部士兵的屍首,隻能讓其沉於水底,泡了這些日子,發出這樣的氣味,理所當然。
    水麵上漂浮著倒下的木質旗幡,盾牌,還有帳篷等物,當然最觸目驚心的還是——屍首。
    好在木筏夠大,三個人踏上去並不擁擠。積水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湖泊,一眼望去,沒有盡頭。
    早春的天氣依然冷冽,一行人沉默著漂浮在這樣一個不似人間的湖上,此時沉默才是最好的回答。
    “大概要行船多久?”
    “一刻。”赫連隱一邊劃動木槳,一邊低聲答道。
    “那很快就到了。”
    日中的太陽並不耀眼,或許是因為湖泊的關係,水氣蒸發之後,雲層密密地鋪滿了天空。陰暗中冷風恍若有誰在背後詭笑,呼嘯著掠過。
    木筏漸漸行到了淺談,即便那湖中水的顏色再不祥,也隻能在漫過腿肚的湖水中步行。
    而此時,岸邊不合時宜地長出了青青的水草,翠綠柔美,恍若春色。
    陌上春光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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