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是倔強的。倔強的人往往都很堅持，而且目標很明確。但再怎麼冷靜理智的人，他都有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場酒宴，很寧靜地開始，也很寧靜地結束。
    這場酒宴的目的不是要透出什麼秘密，而是蘇琰要告訴卿渢，他的身份。
    千墨在當天夜裏就離開了，沒有人能夠留下他的腳步。
    卿渢抬了抬眼，望著黑色的蒼穹，這是一個有星星的夜晚。星星很美，隻是夜晚的風有些轉涼了。八月十五也不遠了。
    “三王爺。”
    酒宴散後，蘇琰繞著曲折長廊找到了卿渢。從背後打擾了卿渢看星星的雅致。
    卿渢以禮相待，“天色已不早，想不到蘇公子也有看星星的閑情。”
    蘇琰道，“我不是看星星的，我是想請三王爺往瀝斯國去一趟。”
    “請我去？”
    蘇琰道，“三王爺有所不知，國王說了，如果那些東西真的保留不住，那麼就留給三王爺。”
    “本王與你們的國王並沒有交情。”卿渢說，他很明白什麼東西是該要的，什麼東西是不該也不能要的。如果他真與瀝斯一起聯手來對付司馬鳴歌，那麼他就真成了一個反賊。至少此時此刻，司馬鳴歌在朝堂上的地位仍在，皇帝還沒有要和司馬鳴歌撕破臉的意思。
    說到底，皇帝已經有心要抓住司馬鳴歌，而舍掉卿渢了。卿渢的性子本就寧靜，隻是這份寧靜下，浪潮也同樣翻滾著。
    那浪潮能否掀起來還不好說。卿渢也沒有要將自己的力量用在朝廷之上的意思。
    所以在皇帝的眼裏，他已經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了。
    卿渢明白人心，他更明白卿淵的心。
    蘇琰微微一笑，將自己的袖子輕輕地一撩，露出了泛黑的修長手臂。手臂很結實，看起來很有力，但皮膚之下隱隱透出來的煙霧似的黑色讓人心驚膽顫。
    卿渢擰著眉頭，伸手抬起了蘇琰的手臂，看了看，手指移到蘇琰的脈搏之上。眉頭皺的更緊。
    蘇琰道，“我和三王爺一樣，心中有想法，舍不下朝廷江山，但是也同樣放不下江山大業。所以在我快要死了的時候，我決定麵對自己的身份，我應該為我的國家和我的父親做一點什麼。”
    “三王爺，往瀝斯國走一趟你不會後悔的。”蘇琰再次說道。他放下了衣袖，擋住了手臂。潔白長身依著回廊朱欄，眉梢微垂，眼瞼斂住了所有的情緒，麵色沉沉，語調清淡，“半年前身體就已經出現不適，不久前一場大火讓那種不適加重了，最近幾日皮肉黑化的很快，時間應該不多了。況且我們這類人，本就不長命。”
    “不長命？”卿渢說，“關於瀝斯的巫師我也聽說過，其中女人偏多，若有男巫，必是超然脫俗之人，但卻極少有人能過三十。”
    卿渢看著簷下側顏，若真要用超然脫俗這幾個字來形容，隻怕是太粗陋了些，更讓人覺得是詞不達意，顯得自己學識淺薄。
    蘇琰道，“命由天定，倒也不覺得惋惜，隻是覺得還活著，有些事情還能做，若是將這最後的一點時間放棄了，會讓我覺得可惜，難受，所以我想要抓緊它，做最後一件事情。三王爺，瀝斯國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著。”
    卿渢笑道，“待本王稟明聖上，定往瀝斯與國王痛飲。”
    蘇琰嘴角也揚了揚，美若霧中曇花。
    他抱拳告辭。
    卿渢再一次注意到那淡淡遠去的背影，寒煙般的白衣搖曳著，漸行漸遠。
    長廊曲折，一拐，又一拐，少年煙霧似的身影消失在了卿渢的眼睛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