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竹席冰涼，千墨卻睡得很沉。他似乎很喜歡睡在冰冷的地方，至兩人相識以來，南宮九就未見他安穩的睡過一個晚上的覺，不是夜宿山野就是白日尋個客棧睡上半天，夜裏躺在床上也不會安穩，總是會醒來，然後外出遊上一圈再歸來。
    夜，起露了，天也快亮了。
    南宮九用自己替千墨擋著夜風當著晨露。
    翌日天明的時候，秦墨來了。好在這一次秦墨來，兩人都各自坐著，並沒有挨擠在一起。秦墨兩手舉過頭頂，施一禮，命隨從送上銀兩，“多謝小千神醫替百姓解災，此乃當地百姓對神醫的一點敬意。”
    千墨瞄了一眼，並未拒絕，隻道，“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此刻我便與阿九離去，不作打擾了。”千墨起身，與南宮九形影不離，離開縣府。那秦墨本還出言挽留，千墨卻不應他，淡漠清冷的背影消失在縣府之內，府內，回蕩著父母官秦墨的歎息之聲。他是不貪不壞，但卻無能。他無能，但卻一心為妻著想，任誰都可得罪，卻也不願害妻半分。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保護家室，與他而言身披官服，不貪不妄，不過是安於眼下，求些收入，求個安穩。
    千墨理解這類人，也不為難。隻與南宮九走至一個路邊攤，坐下，要了兩碗清粥。
    坐下之際，千墨隻覺臀間輕疼，觸骨牽心，不重，但卻難忍，他稍皺眉。
    南宮九見狀，心下一慌，急忙問道，“可是身體不適？”
    “無事。”千墨不提，以兩字避過。忍著痛坐穩，他的師兄就是個風流之人，平日師兄弟安穩相處的時間極少，不打不鬧，不玩不互相捉弄的時候，萬小刀就會說一些葷段子來解渴，一方麵是滿足自己，另一方是逗一逗千墨。
    千墨當時隻覺那些葷段子擾人清靜，不是好事。如今……垂眼之間，睫毛顫了顫，眸子在眼瞼底下溜了兩圈，昨夜之事重上心頭，瓷白俊臉顯出桃紅，嘴唇微張，已失體態，連忙搖頭。好在此時夥計已經將粥送上來，急忙拿過勺子舀了幾勺送入口中，掩飾尷尬。
    粥過一半，千墨緩了口氣，麵色恢複平靜，向南宮九說道，“那敬七是馭鬼樓的人，江湖高手行裏，他排在第七，隻因別人喜歡敬他七分，他也喜歡讓人七步，所以退居第七，實際功夫如何無人得知，這一次他忽然出麵管及此事，隻怕也是馮家兄弟的注意，看來馮淺待你並非玩笑。”他正經的講這話一一說出，隱隱的也含著幾分酸味，故意提及封家兄弟，一因自己心裏確有些在意，二也是要讓南宮九早日做下決定。
    “他們也隻是想將人才拉入自己門下，目的單純，不比皇帝。”又一句話，已決定南宮九去處。比起皇帝暗中派人下手，馮家兄弟反倒要磊落許多。
    南宮九嘴角帶笑，舀了一勺子粥送進千墨嘴裏，“安心吃飯，此事我自有打算，無需擔憂。”
    千墨睨著他，仿佛是自己多事了。
    眼睛合上，晨光消失在眼裏，心底一片黑暗。千墨問道，“你何時再去尋你師父，若要走最好就趁著現在，時間再晚可就來不及了，與你師父同行離皇帝也會近幾分，要調查是否真的是他殺害你南宮家上下也容易許多。”
    是啊，時間太晚，就來不及了。皇帝已經急著動手解決後患，這已是最好的證據，豈需調查。
    馮家兄弟等不及，皇帝也等不及。他不過是一個孤兒，好不容易長大成人初入江湖，卻要接受這般考驗。
    南宮九道，“在我與師叔相見之前，師叔與馮家兄弟都不知世上還有我這個人。計劃是臨時實行的，有能力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做這件事情的人並不多。扯進在江湖裏最有權勢的馮家兄弟，又要牽上朝廷。此人不是神也是魔，凡人做不了這等事。”
    “封翎月不是神也不是魔，他隻是一個凡人，身在幽穀，直至越淩風之事後才踏入江湖，隻是不知他怎麼與皇帝扯上關係了，封家上麵十幾代人都是平凡人，做生意，走鏢，走鏢也是從他爺爺那一代才開始的，到他父親那一輩的時候景氣已經不好了，改了行，又被越淩風的父親一嚇，也就卷家而逃。”千墨說說笑笑。話卻是一本正經，“封翎月的功夫是他的父親教的。”
    能夠教出一個似封翎月這樣的人，自然不是平庸之輩，隱藏了一輩子，終也隻是在自己的兒子身上顯露出來。這般高人，實是難得。
    南宮九不再說話，他隻是在想，皇帝的手裏到底有多少這般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