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天氣轉涼的時候，我們在這條船上不知道已經耗費了多少時日，我用胳膊肘捅捅百裏丹：“現在什麼月份了？”
    百裏丹放下手中的書卷，淡淡道：“八月十四。”
    我皺眉：“都快兩個月了，怎麼還沒到揚州。”
    百裏丹笑了笑，又拿起書道：“還不是你非要繞路去金豐鎮的隔離村給他們治疫疾，耽誤了一個月，我們跟著商船下揚州，一到碼頭就要停一天，走走停停的就耽誤到了現在。”
    我身子一垮，躺倒在交椅上。
    “不過……”百裏丹像是想到了什麼，道：“反正離揚州不遠了，我們就在下個碼頭上岸然後騎馬去找渡邊師父吧。”
    “怎麼不直接到揚州再上岸？”
    百裏丹一臉認真道：“明天是中秋節，待在船上可不好玩。”
    中秋節。我怔怔地看著百裏丹。
    往年中秋，即便是在青燕門也要趕回百裏府。那時候百裏叔叔作詩賞月，百裏夫人做蜜餞月餅，清丫頭煮桂花茶，我和百裏丹月下舞劍……
    想到百裏丹以往種種安好光景，現在卻跟著我遊走在外，我坐直身子，道：“其實你可以回家的，是我做錯了事，又不是你。”
    百裏丹頭也沒抬地淡淡道：“回不去了。”
    我驚道：“為什麼！”
    百裏丹的眼睛直直盯著書看，不再說話。
    我站起來一把奪開他手上的書：“你不說，我就自己去問你爹。”
    “你還是別去。”百裏丹頓了頓，道：“他放了話，隻要見到你就絕不會給你活路。”
    我：“……”
    想了想，我又覺得不對：“他恨我，也不至於牽連到你身上，你是可以回家的呀！”
    百裏丹又沉默了。
    果然瞞著我的，那日扶玥和青羅離開之後，我們當即決定去找靈野說的渡邊師父打聽洛遠下落，一路上百裏丹也從未提過當日我和清兒成婚的事。
    “你不肯告訴我，就讓我一個人瞎猜麼？到底出了什麼事？”
    沉默半晌，百裏丹道：“那日你被扶玥帶走，劉管家就把我放出來了，知道出了事之後，我想去救你，就忤逆了我爹。”
    “就這麼簡單？”我懷疑道。
    “他說，要是再跟你有半點牽扯，就把我從百裏家的宗譜上除名。”
    百裏丹說得雲淡風輕，我卻愣愣的說不出話。
    我介意過他俊美出塵勝於我，介意過他武功高強勝於我，甚至介意過他吸引扶玥勝於我，可是他永遠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化解危機，風雨同舟。
    甚至背棄家人。
    行舟水上，丹桂飄香，我凝神看著他低頭翻弄書頁，不知是讀到了什麼，嘴角開起一朵如花的笑。心下動容，淚濕眼眶。
    幾粒桂花飄進了窗，靠岸了。
    我故作不經意拉起百裏丹的手，朗聲道：“走吧，上岸。”
    百裏丹的手僵硬了一下，隨即便鬆軟下來，任我一路牽著他前行。
    上了岸，抬頭便看到“柳鎮”兩個字，這裏果真離揚州不遠。
    到了鎮裏，先找客棧留宿，一路上大大小小幾乎全是打鐵鋪，到處爐火溶溶，活活把入秋的天氣給退回到了夏天。
    我問百裏丹：“怎麼那麼多打鐵的？”
    百裏丹用袖子給我扇扇風，道：“柳鎮產的武器最為精良，你看到的這些隻是小鋪子，鎮上還要好多家武器作坊，你知道鬼手嗎？”
    “江湖號稱鬼手的武器鍛造大師？華水宮的鎮宮之寶問天戟就是他鍛造的！”我一下子噤了聲，遂又鎮定道：“後來被扶玥滅門奪走了。”
    “連玥神山莊都惦記的武器，可見問天戟確實堪稱寶物。”說罷，百裏丹又握了握手上的鶴又劍，道：“鬼手就在柳鎮。”
    “在哪？在哪？”我一下子來了精神：“像我這麼厲害的少俠行走江湖怎麼也得有把拿得出手的好刀吧，一定要讓鬼手他老人家給我打把好刀才行！”
    “你要用刀？”百裏丹訝然。
    “對哦，大刀看上去太粗蠻了，我這麼風流倜儻，應該用狼牙棒！看誰還敢跟我鬥，兩棒子下去，釘成肉泥，哈哈哈！”
    百裏丹默然不語。
    我拖著百裏丹的胳膊道：“我們現在就去吧，去找那個鬼手。”
    百裏丹默然不語。
    我不依不撓，在他耳邊“鬼手鬼手鬼手鬼手鬼手鬼手鬼手”地念起經來。
    受不了我折騰，百裏丹鬆口道：“要找到他哪有那麼容易，天色晚了，先找客棧，明天再去找他。”
    然後……到客棧要開幾間房成了我的一塊心病。
    以前也不是沒和百裏丹睡過一張床，可自從他在百裏清的生宴上當眾說他愛慕我之後，我就不知道該把他當成男人還是女人。在船上，因為剛好房間裏是兩張床，我們也就分開睡的。
    要是開兩間房，不免顯得刻意故作矯情，兩個大男人還在乎這點小節。可要是隻開一間房，總覺得像是和一個女人同床共枕，萬一百裏丹按捺不住做出什麼舉動來……
    兩間房還是一間房，兩間房還是一間房？越想越心急，一個不留意就跟著百裏丹跨進了客棧大門。
    “勞煩一間房。”百裏丹對櫃台禮貌道。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