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星辰璀璨，銀河如織，百裏清坐在我身邊。
    我蜷起一條腿懶洋洋地躺在房頂的青瓦上，雙手交疊枕在腦下，眼裏落滿閃爍的星光。
    百裏清一言不發，安安靜靜地目視前方，偶爾側頭看見她和百裏丹極為相似的輪廓，心裏便酸楚得難過。
    開始起風了，我吸吸鼻子。百裏清轉過頭垂下眼睛看著我，夜色太濃，借著月光，我竟看到她失望的模樣。
    “呐，”她頓了頓，手指交纏在衣帶間。“我一直最喜歡哥哥了。”
    我點點頭：“嗯。”
    “可是自從你出現，他就隻對你好，所以我一直不喜歡你，你搶走了我最引以為傲的哥哥。”百裏清轉過臉，依舊保持著目視前方。
    我哽了哽，輕聲道：“嗯。”
    “所以我一直都知道的……”百裏清的聲音輕柔落寞，像是要生生化開在夜風裏，回蕩在風經過的每一個角落。
    “哥哥喜歡亦兒，我一直都知道的。”
    寂靜之下，隱隱約約我似乎聽到眼淚墜落砸碎在瓦片上的聲音，百裏清的身形微微顫抖，我知道她在盡力忍住自己不要失控。
    也許我應該像百裏丹那樣揉揉她的頭發，擦幹她的眼淚，安慰她不要多想。可是我明明感覺到周遭的壓抑，連空氣都變沉重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坐起身，緊緊靠著百裏清。
    “隻有一件事，我不明白。”百裏清笑中帶淚，我伸出手想替她擦掉眼淚。
    百裏清自顧自道：“我明明是討厭你的，可我做夢都想嫁給你。”
    我的手僵硬在半空中，眼淚順著百裏清的臉滴在我的指尖，我的心幾乎要被灼傷。
    我想起那天百裏丹跪在眾人麵前說他鍾情於我。我想起他少年才俊，曾經被人讚歎無雙，如今卻受著他人指指點點辱罵嘲諷。我想起他被罰跪在祖宗靈位前閉門思過。我想起百裏叔叔顏麵盡失，焦急無奈，一夜蒼老，顫悠悠地問我“如何是好？”
    我抬手拭去百裏清的淚，順勢把手貼在她的側臉輕輕捧住：“那就嫁給我吧。”
    百裏清瞪大著眼，一臉驚愕地看著我，我認真道：“不是父母之命，不是媒妁之言，我請求你，嫁給我。”
    百裏清的眼眶愈發紅腫，剛剛止住的眼淚又開始奪眶而出。我輕輕拉過她的身子，側頭吻住她微微抿起的唇。
    我想起那晚百裏叔叔顫悠悠地問我：“亦兒，我該如何是好。”
    我想起我說：“我想跟清兒結為夫婦。”
    百裏叔叔滿含期待地看著我：“你可是真心？”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隻重重點頭，抬眼看見百裏叔叔舒心一笑。
    我洛亦何德何能，讓這對兄妹為我傾注真心。一切紛亂的起因都是我，我想過離開百裏家還他們清靜，卻又明白我的離開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百裏家還是會受人非議，百裏丹還是會被下人說三道四。那麼解決問題最好的方法就是和百裏清成親，既可斷了百裏丹的念想，也能為百裏家挽回幾分麵子。
    百裏清在我懷裏輕輕顫抖，蜻蜓點水般的吻讓她的臉紅到脖子根。我抱著她跳下屋頂，足尖觸地的一瞬間，心也像是落地了一般，踏實輕鬆。
    我好幾天都沒有去看百裏丹，府上的所有人都照常工作，假裝若無其事。和百裏叔叔商定了婚期，百裏叔叔希望越快越好，便定在了六月十五。
    因為隻剩十天了，府上為了準備婚事，每天都忙做一團。為了忽略百裏清，喜服、首飾、菜品、器具、請帖全都由我親自籌備，每天忙進忙出，卻從來沒有自己要成親了的感覺，仿佛我是在準備別人的婚禮。
    直到成親前一天，新郎和新娘是不能見麵的，百裏清開始閉門不出，我也不用為了躲她到處奔波。百裏府上煥然一新，處處見喜。我看得有些花了眼，突然想起對這一切渾然不知的百裏丹。
    我提著飯盒去找百裏丹。百裏家的祠堂設在單獨的一個院子裏，不管府上多麼熱鬧，他在別院裏毫無察覺。
    百裏丹坐在案前讀書，好些天沒有接觸陽光，他的身上似乎蒙了一層淺淺的灰。看見我推門進來，他先是愣了愣，隨後站起來緊張道：“亦兒你怎麼來了？我爹他有沒有為難你？”
    我盯著他的臉不說話，他的臉上有些傷痕，下巴上是青色的胡茬。被我盯得不自然，他摸了摸臉，自嘲道：“竟然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
    我放下飯菜：“我是來送飯的。”
    百裏丹問：“這幾天怎麼回事，之前還有人來按時打掃，送飯送茶的，劉管家還每天來勸我不要……反正現在都沒什麼人過來了。府上在忙什麼嗎？”
    心下一陣酸楚，我使勁捏住自己的袖角道：“沒什麼事，先吃飯吧，過兩天叔叔就會放你出來了。”
    “亦兒。”百裏丹認真道：“我不會妥協的，不管我爹怎麼罰我，我都對你……”
    “可是我不願意。”我轉過身冷冷道：“你喜歡男人那是你的事，隻是請你不要把我拖下水。”
    “你……”百裏丹猶豫著拉過我手，指尖冰涼。“你是在怪我麼？”
    我點頭。百裏丹握著我的手越來越緊：“是因為你喜歡扶玥麼？”
    自從上次跟重陽分別，就再也沒有見過玥神的人。
    那晚我說我想跟清兒結為夫婦，百裏叔叔問我可是真心，我重重點頭，腦海裏卻浮現出扶玥的臉。
    心裏莫名地煩躁，我一把甩開百裏丹的手：“我跟你不一樣，我不喜歡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