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櫻成林 第十三章水淹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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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郅洋侯王芳的帥帳裏,黃金眼章佐傲負手而立,麵對著坐在燈下看情報的主帥。
“佐傲,你真的確定唐亭午保留了至少一半的實力?”
章佐傲微低著頭,雙臂環到胸前,右手拇指和食指摸著下巴,做思考狀:“不隻內力,這個人應該會醫術。習武之人會辨別穴位不是什麼稀奇事,但是還沒法對人體敏感位置精確到這種程度,這人不會醫術怎麼都說不過去。”
王芳看著一跳一跳的燈火:“想不到一個騎兵能同時得到第一君子、接琴師和你同時的關注,看來此人當真不凡。不過聽你描述,他的行為未免高調了些,不像是經得住風浪的人。”
“不一定。”章佐傲直視著王芳,“他行事雖然給人張揚的感覺,但是他在必勝的情況下也沒有取梁汝英的性命,而且也很照顧接從文的麵子。這樣的人不該是心浮氣躁的人。而且······”
“你擔心的是培育出他的人吧。”
章佐傲點了點頭。
王芳思考了一會兒,無奈搖搖頭:“除非昔日唐門家主和你父親聯手培育他,否則我真心難以想象唐亭午的師父是個什麼人物。江山代有人才出,方間平的確有先見之明,事先找了這麼一個人做幫手。”
“我倒覺得方間平事先並不知情。”章佐傲嘴角上翹,被黑布掩住的雙眼不知是何神色。
“為什麼?”
“要唐亭午出戰時,他明顯有些擔心,說明他事先並不知道唐亭午的實力,或者知道一些,但還不知他底細。更何況在琴戰時,他逆流真氣來阻止心曲對自己幹擾,卻沒有求援。這就足以說明唐亭午的出現並不是他刻意安排的。”
王芳也露出笑容:“那麼你的意思是想要離間他們很容易?”
“不錯。雖說不了解他們兩個人的個性,但是他們明顯就不是同一步伐的人,產生隔閡很容易。”章佐傲做了個深呼吸,微仰頭開始思考。
“佐傲,若我想收納唐亭午使其為我所用,你會不會反對?”
他毫不猶豫回答:“如果他能幫到你的話,我可以試著與他和平相處,”語氣一轉,“但這已是我的底線。隻要他不妨礙到我,我不會找他的麻煩,僅此而已。”
王芳也知道這是他看在自己的麵子上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不再多說什麼:“你一點沒變。”
“我也不需要改變。”章佐傲的話在傲慢之中隱隱透露的輕鬆和滿足讓王芳心中安定了許多。
“章伯父還好吧?”
“還是老樣子,膝蓋每逢陰雨還是會疼,除此之外,一切安好。對於他來說,這樣的隱居生活已是很快樂了。多謝關心。”
王芳站起身,離開了桌案,拍了拍章佐傲的肩膀,示意他跟著“他”走。
兩人一起走到了帥帳外的空地上,不遠處還有巡邏的值班士兵在走動。王芳抬頭仰望著那片星空,眼中星光閃爍,一片晶瑩。
“佐傲,你今年二十有八了吧?”
“不錯。”
“那麼我該四十六歲了。我們認識了整整十二年,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走到這一步。謝謝你一直以來的支持和信賴。”
“但對於你來說,寧願此刻站在你身邊的是另一個人吧?”
王芳一直保持著仰頭的姿勢,一動不動。過了好久,才慢慢說:“你是我最信賴的兄弟和朋友,而她和娘是我一生所愛。你們,少一個都不行!”
章佐傲慢慢抬手,解開了黑布,一雙黃金色的瞳仁在夜空下像一對星星一樣熠熠生輝。這雙眼睛,有什麼作用?他隻知道這雙眼睛,讓他看見了世人對異己的排斥,看見了人們在絕對強大下的卑微和醜陋。
“下一步,我們該怎麼做?”章佐傲走到他身邊。
“梁將軍身體抱恙,此戰給了他很大刺激,希望你能使他振作起來。另外,讓征蜀將軍張宏彥領兵去延軍那邊請戰。到時我們在一旁觀戰,借此機會找到方間平和唐亭午的弱點,順便和王靖洪打個招呼。”
“我們觀戰時需要露麵嗎?”
“不必。我們帶一小隊人在遠處觀看即可。另外王靖洪此人並不可靠,不必對他抱太大希望。我們應該從瓦解延軍內部這一方麵著手。讓留在延軍中的暗子暫時消停幾日。唐亭午內府深沉,在他與方間平決裂之前不要讓他有任何發現。”
“明白。”
延軍營帳中,唐亭午一手撫摸著一隻雪鷹,一手翻看著一本破破爛爛、滿是修注的書。翻的時候雪鷹忽地一飛嚇了她一跳,手一抖,原本已經很爛的紙張一下子被撕開了一個長長的口子。
“看你,又來這樣了。”唐亭午敲了敲它的小腦袋,就像是在責備。那隻雪鷹抖了抖翅膀,甩了甩身體,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雪兒,我怎麼覺得你最近很鬧脾氣?”
雪鷹沒有回答——當然它也沒法回答——隻是一個勁啄自己翅膀,又抖抖身體。
“你要是實在悶,就去外麵打幾個野獸,我這幾天忙。”
溯雪像是聽懂了,一聲長鳴後,一下子飛了出去。
看它飛走了之後,唐亭午又翻開一本圖冊,平川地形大到河流山脈,小到丘陵土坑盡數繪寫得清清楚楚。“這邊樹林深處有一條河,正好在下遊有一條大道,大道一頭正好是個土丘。那麼······”
再次討論應敵策略時,五品以上眾將軍位置不變,五品將軍中多了個唐亭午,他一人獨坐,五品以下的依次後挪一個位置。
經過討論之後,初步決定等敵軍到來時,由方間平正麵迎戰,馬驍和馮遙分別帶領三千士兵從兩側夾擊。另外在敵軍退離時,偏將仲豪在他們必經小路——懷楊道上埋伏,進行最後一次襲擊。
就在眾人準備散會時,一人淡淡地說:“請等一下。”
眾人回頭,之間整個會議上都一言不發的唐亭午靜靜坐在原位上,盯著主帥。
“唐將軍何事?”
他不顧眾人反應:“在懷楊道之後,有一條大路,和一條小道。對於領兵的人來說,敗寇通常不會走大道,因為目標太過明顯。所以有心計的人都會反其道而行,那邊的大道正是最好的夾擊處。”
“哈,一個剛從騎兵升上來的五品將軍在這兒談兵法。”馮遙毫不客氣地諷刺。
“兵法並沒有規定隻有高層人員可以研究。”唐亭午看都不看他,依舊坦率地盯著王靖洪。
朱子因發問:“你覺得可能性有多大?”
“很大。”眾人紛紛大笑。
馮遙略一沉思忽問:“若你的推測失誤呢?”
“唐亭午做回騎兵。”
這次笑聲更大,馮遙笑得直不起腰來。
“夠了。”王靖洪瞪了一下眾人,平息笑聲,“你的建議雖說有理,但延軍不可做毫無把握之事,空手而回的景象想必唐將軍也不願看到。”
“唐亭午願意帶兵前去。”
“唐將軍,你可知······”
“主帥,”方間平打斷了王靖洪越來越陰沉的話,“就讓唐將軍去一次如何?勝固可喜,空手而回也不是損失。”
“唐亭午願以官位一睹。請主帥成全。”他毫不猶豫地單膝跪在王靖洪麵前,不卑不亢,態度堅決。
王靖洪看他豪不放棄的模樣,點了點頭:“一千騎兵,三千步兵,由你帶領前去。”
“末將領命。”他抬頭之後,看著王靖洪身後的方間平點了點頭。感謝,卻一言不發。
那天到來時,張宏彥身披鎧甲筆直坐在馬上。
“方間平小兒可敢一戰?”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飄動的印著“張”子的青色旗幟下回蕩。方間平身著黑色盔甲,肩披淺藍色長袍,手中“破水”長劍,挺身向前。
“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姓張,名宏彥。”
“不知張將軍請誰出戰?”
張宏彥長劍直指方間平:“你!”
方間平頓時長劍出鞘,:“恭敬不如從命。”微俯身,一夾馬,直衝而前。
張宏彥也拔出長劍縱馬前去,兩邊戰鼓雷雷,方間平與張宏彥膠戰在一起,方間平故意在腋下露出空門,張宏彥一見本欲一劍砍去,誰知方間平劍鋒一轉,對著他的劍斜砍而去,他的劍便險些脫手,方間平劍勢一收,張宏彥趁勢回軍,方間平長劍淩空一指,眾將士便掩殺了過去。追過二裏地之後,馬驍馮遙從兩側出現,三軍合力,張宏彥一方頓時重創,加快退兵速度。
又大約過了一裏,張宏彥當機立斷:“走大路!”
方間平馬驍見敵軍去向是大路心中一驚,馮遙表麵不動聲色心中暗暗幸災樂禍。
“罷了,此戰已捷,我們撤軍。”方間平對著另兩人說道。
“為何,我軍正領先,在此處乘勝追擊豈不更好?”馮遙抗議。
忽然一騎兵氣喘籲籲從道旁趕來,對著方間平揮手。
“帶上來。”方間平對著身邊的傳令兵說。
騎兵被帶到方間平麵前:“唐、唐將軍告知主帥、帥,立刻回兵,往、往懷楊道走然後站在兩側高處,越快、快越好。”
方間平刹那驚醒,心如絞痛:“快傳令下去,回兵!立刻!”
馮遙、馬驍:“副帥?”
“來不及解釋,快回去!”
當方間平一行剛剛站穩腳,他們所立之處下方河水已漫了過來。奔騰的水歡呼雀躍地拍擊著立在稍下方的士兵的腳踝,讓人忍不住戰栗。
不斷有前方敵軍的士兵屍體被衝過來,錦袍、長矛、箭矢、寶劍,全部成了無主之物,好幾個士兵屍體被衝的靠在了岸上,瞪得滾圓的眼睛,青紫的臉色,泛白的嘴,讓看到的方間平忍不住作嘔。他仰天長哭,跪倒在這些屍體麵前,任由浪花拍打在自己身上,衝擊沒頂的罪惡感。馬驍馮遙不知方間平是怎樣的心情,贏了,本該高興的,為什麼他這樣自責,為什麼心裏有抹不去的震撼情緒呢?
“我該反對的,我該反對讓他出兵的!我該反對的······”不斷重複的話一聲聲被江水淹沒。滔滔江水,葬送的不僅僅是那些曾經鮮活的、卑微的生命,還有方間平對那個人的讚同與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