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櫻成林 第五章暫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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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自己來到仙境,重重疊疊的山水之間,琴音如圖迷霧遊蕩,捉摸不住,又找不到來源。稍過片刻之後,意識逐漸恢複,方發覺那琴音不是夢。本能的又去爬起身,覺得手使不上勁,硬是不服氣的爬起來坐在了床上,隨即眼前一黑,頭暈眼花。甩了甩頭,揉了揉太陽穴,正想叫侍女來,忽又想起現在自己可算是寄人籬下,也隻好算了。
昨夜門沒有關,此時是深春,微溫又略帶濕的空氣便撲麵而來,讓他清醒了不少。
才睜眼,便看見門外一個小姑娘探頭進來,彎彎的細眉,忽閃忽閃的清亮眼睛,小巧的鼻子,笑意盎然的模樣,看起來不像昨晚那個讓自己頗為吃驚的姑娘。忽又想起昨晚忘了問她名字,連現在怎麼稱呼都不知道。
這女孩見他醒了,就直接走了進來:“早啊!”說罷,又甜甜一笑。
“早。”
這一下看見這女孩全貌,大約十六七歲年紀,頭上簡單的發髻,婉約大方,一身黃衣,略寬的袖口,配上纖纖的小腰,容貌雖未長開,但長大後應當是個美人。
“我叫玉蟾。”這姑娘自我介紹,隨後又說,“昨天你見到的,是我姐姐。”
“我叫龍晨。”方間平不好說真名,想著自己在騙眼前這麼個純真的小姑娘,又有些愧疚。
“那此時彈琴的人是?”
“是姐姐。”玉蟾說話的語氣頗為自豪。
看著她這麼開心的模樣像是完全為自己的姐姐著想,再對比到皇宮中姊妹生存場景,不由苦笑。
“令姊琴技很好。”
“當然了!”玉蟾笑得露出了一口整齊的小白牙,“對了,我去把你的早飯端來。”說完就轉身小跑步離開。
方間平看著空空的門口,實在沒法將玉蟾與昨天的那個白衣的女子聯係起來。若這完全不像的兩人真是姐妹,那她們的娘還真不是常人!
忽然間又想起似乎方才忘了問玉蟾她姐姐叫什麼了。
“久等了。”不一會兒,玉蟾捧著一個小幾走了進來,小幾上用三個小盤子分別盛著簡單的小菜,還有一碗粥,一雙筷子。玉蟾把這放下後說了句慢用就又走了。看著眼前的早餐,方間平很是無語。平時哪怕是吃不完,早餐最起碼是用大托盤捧著,然後是四碟小菜兩碟鮮果一盆粥帶著兩個空碗,想吃多少讓下人盛多少。早餐隻吃這麼點東西可見窮人家糧少!
還好傷的是左手,不然連吃飯都不知道怎麼吃。剛拿起筷子,又覺得自己嘴裏又澀又幹,才記起來還沒漱口。看了看旁邊,有盛好的茶水,床下還有漱盂,就自己胡亂漱了一下口,又拿起筷子。喝了一口粥,裏麵有淡淡的藥味,還有隱約的櫻花香,味道倒還很是清涼,米粒雖比不上平時吃的細膩,不過出門在外不可過於講究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於是又夾了一筷小菜,剛放在嘴裏一嚼,他差點吐出來,於是手一碰,粥灑了出來一點。好不容易皺著眉頭硬是把菜咽了下去,大大喘了一口氣。不知是誰做的菜,咳咳,這手藝,嗯,真是不敢恭維。咽下去之後,忽然覺得喉頭一陣清爽,呼吸也不像剛才那樣總覺得空氣擦得喉嚨痛了。
“咦?”
於是又夾一筷菜吃了吃,習慣了味道之後,覺得菜也不是那麼難以下咽了,反而溫涼的菜中總有著藥香味和淡淡的櫻花香味,入口之後菜的味道很是清爽,和著粥一起吃也不是剛入口那番嗆人的藥味。也有可能實在是餓了,總之一頓風卷殘雲,於是,端上來的早餐剛剛好全部吃完,他還意猶未盡······
於是他看著這茶幾發愣。他現在也算是在別人家做客,總不能叫別人為他收拾這些碗碟吧。
正是發呆的時候,玉蟾又過來了,手裏拿著一個托盤,上麵是一個茶杯和一壺茶。
“吃完了吧。”玉蟾把托盤放在桌子上,接過小幾。
“那個······”方間平此時卻不知怎麼說。
“嗯?”
“請問玉蟾姑娘,這早餐是誰做的?”又覺得自己問的方式不對,怕人家誤會,“我、我沒有冒犯之意。”
玉蟾笑了笑,隨即又撅起嘴,一臉羨慕的樣子看著他:“是姑娘照顧你的傷特意做的早餐,連分量都估算好了的。”
“呃?姑娘?”
“就是我姐姐。我平時就這樣叫她的。”
叫自己的姐姐“姑娘”?現在的百姓都這麼怪麼?
“那辛苦令姊了。對了,令姊叫什麼?”
玉蟾又笑了笑,不答。她把托盤放到他旁邊:“這茶半個時辰後記得喝。”
“知道了。多謝。”
“有什麼事的話,叫我就成,我就在隔壁。”玉蟾又笑了笑,拿著小幾走了。
方間平又躺了下來,心想著這家人真是奇怪。這個白衣少女本領不凡,隻可惜是個女子。還有她不願透露自己姓名,至少像他一樣編個名字不就好了,為什麼什麼都不說呢?還有玉蟾說“她”是她姐姐,可是她卻叫“她”“姑娘”,其中緣由耐人尋味。更加上玉蟾和她在木質地板上走路都幾乎聽不到什麼腳步聲,這般輕功,年輕一輩幾人能及?
櫻林中悠揚清脆的琴聲未歇,方間平轉過頭,門口正對著那片櫻林,花在微風中紛紛落下,地上已是一片花海,隻是彈琴之人在林中沒有露麵。空氣中依舊是那櫻花香味,原來她喜歡白色櫻花。
偶爾林中傳來幾聲鷹鳴,玉蟾也朝林中走了過去。方間平苦笑了笑,現在可沒人管他了,無聊啊!
掙紮著坐了起來,掀開被子。腰以下還是又酸又麻,不過做點事總比沒事可做強。於是他挪了挪腿,腳一碰地麵,就像一腳踩進泥沼裏,沒法動,還帶著撓心的又疼又麻癢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呲牙咧嘴。揉了揉腿之後,他四麵看看,才發現昨晚因為視區太過狹隘,沒看到這房裏頭還有一個小矮櫃,大約是放一些衣物之類的東西。另一邊靠牆腳,還放著箜篌、琵琶、箏,牆上還掛著蕭、笛、塤。就連方間平也不禁讚歎這人真是多才多藝。
他咬著牙站了起來,慢慢挪到那邊的書櫥,看見各類書都整齊歸類好、一塵不染,但看上去都是紙張泛黃、有了一些年歲的模樣了。各類的史書、傳記、傳說、隨筆······但大多是名不見經傳之人所寫,史書傳記也大多是稗官野史。禦書房收藏之書的數量雖是多出平凡人家數千甚至數萬倍,但大多是經典之作。要麼是帝王、大官或是史官的手筆,要不就是名揚四海的文人才子之作。父皇也一直很在意他們這些皇室成員對這些書的了解,甚至經常隨手拿起一兩本書抽查他們閱讀情況。此長彼落,方間平對禦書房的書了解得十分透徹,對於這些書就不是那麼了解了。
隨手拿起一本,《洛神甄宓傳》,作者是袁七尹,他翻了翻。上麵說甄宓和曹植本已相愛,曹丕卻仗著曹操的寵愛棒打鴛鴦,最後卻將甄宓棄如敝屣,令其不得善終。
看了這本書,方間平腳下一軟,差點直接坐到了地上。禦書房中的史記中寫道甄宓與曹丕相遇,後來曹操做主令兩人共結連理,甄宓死後追封諡號,根本就沒提曹植。而且似乎甄宓與曹丕是屬於美滿姻緣,甄宓也是類似於得了一個好夫婿,有了一個好歸屬一類的女子。而這本書講的與史書中幾乎完全相反啊!
方間平放下《洛神甄宓傳》,又拿起一本《無日齋記》,作者吳世偉。書開言說,自己的書房因為朝北,終年看不到太陽,所以稱為“無日齋”。這本書是作者自己閑暇之時看書所感,開言最後結尾處是日期——暨陽三十六年卯戌月丁辰日。暨陽是先皇時期的年號。驚訝之餘,他又覺得腿陣陣酸疼,實在站不住了,又不舍得把書放下,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開頭幾篇是對一些名篇的感悟,書中見解獨特,別具一格。再看下去,是對各朝興盛衰退的解剖。上麵先是說韓信之死不當怪罪於蕭何呂後,是漢高祖自己想消滅異己,於是借用呂後之手,事後又推自己不知。再有韓信,在高祖危難之時亦不肯背叛。高祖為帝之後,一心想鞏固自己勢力,屢次懷疑韓信忠心,甚至暗下殺手。韓信為求自保不得不反抗,於是造反之名被硬生生烙上,再也磨滅不掉,空將韓信一身才華盡數埋葬。又講到杜子美徒有虛名,借幾首詩吟吟天下蒼生之苦,實則一為造名,一為根本無政才,隻能講空口白話。
“此人想法雖有獨到之處,但是未免太明目張膽,大逆不道了。”不過此人文筆之中隱隱有憤世嫉俗之味,估計是哪位仕途失意之人對官場失望,最後隻得借此聊以抒憤罷了。
“這些書很珍貴的,姑娘費了好些心思才搜羅得到。”
“哎!”方間平嚇得直接喊了出來,回過神來又連忙道歉,“抱歉,閑來無聊,就隨便翻了翻。”
“沒事,姑娘不會計較這些事的。”玉蟾轉身看了看,茶壺還在原處沒有動過的跡象,“不是說了半個時辰之後喝的嗎?”
“看書看著看著就忘了。”
玉蟾走去拿托盤。方間平這才意識到,林中的琴聲不知何時已經停歇了。
方間平本想將書保持翻著那一頁放下的,又怕把書壓出褶皺,另外萬一茶水弄上去也不好,隻好記住那一頁開頭幾個字,又把書合上才開始喝茶(書沒有頁碼)。
如他所料,就連茶也是藥。“麻煩你了。”方間平放下茶杯,看著玉蟾,卻發現玉蟾正仔細打量著他。
“麻煩的是姑娘。”玉蟾淡淡的說,目光卻還是從上到下仔細看著他,她的神情有點類似於——挑菜。
被個女孩子這般看著,方間平不自然的臉紅了。注意到了他的異常,玉蟾也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拿著托盤帶著茶壺茶杯走了。
玉蟾走進另一間屋子,裏麵一個白衣女子正看著一摞紙。
“他已經喝了藥,還能下地走動了。姑娘就是姑娘。”
“他恢複了就好。”白衣女子頭也不抬地說。
“我仔細看了他,他長得倒也不錯,不過,還是比不上我們家那塊寒玉。”玉蟾又仔細回想了一下方間平的模樣:平坦光滑的前額,兩道長眉如刀削成,一雙眼睛對於一個男人來說略微有點大,長而挺直的鼻梁,褐色雙唇,下唇稍微比上唇突出一些,臉兩側線條完美收攏至下頜,大約有七尺半那麼高,不胖也不瘦,皮膚白皙中透出一些黃色,整體看來這是一個很有書卷氣的人。就是“貴族氣質”太重了些,一看就是養在某家“貴府”裏的。
玉蟾想了想,忽然又問:“琅玉還沒回來嗎?”
“沒有。不過隨五皇子出征的兄弟倒是傳來消息,五皇子昨日傍晚追捕可疑分子,至今未歸,主帥王靖洪命令一隊人馬分散去找,大部隊繼續前進。”
“啊?”玉蟾眨了眨眼睛,笑了笑說:“其實這樣也挺好,畢竟如果他要找當年那些人的話,要容易多了。”
“是啊,他要找,就容易多了。畢竟他是皇帝很是看重的皇子啊。”對於皇子來說,多一份皇帝的寵愛,就多一份繼位的可能。雖說立長符合古訓,但立賢亦未為不可,不然太子底下的皇子也沒必要互相爭得你死我活。
“五皇子,槐嬪所生,有一個妹妹四公主虹瑒。皇家打獵、蹴鞠、賽詩會、武藝小試和棋賽雖未曾得過魁首卻也從未落至五名之後。勤勉好學,孝順謙和,禮賢下士。真摯好友隻八皇子方歌澤一人。愛慕女子——刑部尚書之女顧欣然。近來因在禦書房失手打翻燈盞燒毀二十多份奏折遭到怪罪,適逢郅洋侯造反,於是皇帝令其戴罪立功,出征平川。”白衣女子就如背書一般將搜集到的方間平資料說出。
“打翻燈盞?”玉蟾聽了之後喃喃的說,“一聽這理由就聽得出來事情背後曲折,卻隻追究他一人過錯。”
“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更何況還是兒臣?”平靜的表情說出這句話,顯得意外地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