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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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接連下了三日,直到第四日中午才放晴。
    儋州的冬天很冷,一連下上半個月的大雪也是有的。每當雪停,山中的動物忍受不了饑餓便會出來覓食,有經驗的獵人便會選在此時進山狩獵。
    茫茫雪原上,一隻美麗的雄鹿跳躍著奔跑。它靈活敏捷,將身後追逐於它的野狼遠遠甩開。
    那狼在暴風雪中餓了許久,眼前的雄鹿是他誌在必得的午餐。它小心的保存著體力,不急不徐地追在獵物身後。
    漸漸的,雄鹿不複初時模樣,它開始力竭,速度漸漸放慢。而它身後的獵手狀態正盛,它們之間的距離開始一寸寸的縮短。
    終於,餓狼的前爪已經接觸到了雄鹿的肌膚,初次交鋒便在雄鹿的身上留下鮮血淋漓的傷痕。
    捕獵者已勝利在望,幽深碧綠的眼睛透出嗜血的光芒。
    近了。
    更近了。
    雄鹿發出一聲絕望的悲鳴----
    一聲銳響劃破天際,野狼的美夢戛然而止。遠處射來的一支箭,射穿它的心髒,將它釘死在雪地上。
    滾燙的鮮血濺了受驚的雄鹿一身,它抬起頭,瞳孔裏映出一個人影。
    那是天地間最耀眼奪目的一抹紅。
    馬上的少年維持著拉弓的姿勢,靜靜凝視著雄鹿。
    宛如雪原上燒起的一把烈火,美得驚心動魄。
    雄鹿深深得看了他一眼,轉身跑開了。
    秦子修收了弓,繼續策馬向西前行。那裏有一望無際的雪原,每一個雪季,他都會縱馬在那裏狂奔,感受著風,感受著天地。
    “赤煉”載著他在雪中奔騰,獵獵的北風掀起他的狐裘。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疼,他卻覺得開心無比。
    這茫茫的天地間隻有他一個人,他可以恣意奔騰,放肆狂歡。
    突然,少年愣住了,連手中緊緊握著的韁繩也慢慢鬆開。
    在他麵前不遠處,有一人一騎正緩緩前行。
    那是一匹神駿非常的烏騅馬,通體黑得發亮,唯有四蹄是雪一般的純白。它傲立在蒼茫白雪間,不食人間煙火。
    烏騅的馬背上有一個人。
    那人穿著純白無塵的鶴氅,一頭烏發被一根青色的玉簪固定在腦後。他就像鄉間老人口耳相傳的神話故事裏的謫仙,突兀的出現在這茫茫雪海之中,不知來處,不知歸路。
    自心底油然而生的濡慕之情讓秦子修不知所措,如同神話中初見仙顏的凡人,迷惘,惶惑,難以置信。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仿佛化作藤蔓纏緊緊繞住了他,快速律動的心髒仿佛將從胸腔中破體而出,他倉惶得捂住胸口,恐慌中又隱隱覺得歡快。
    平地裏突然揚起一陣風,被卷起的細膩白雪迷了他的眼睛。
    秦子修揉揉眼睛,再向前看去時,愕然當場。
    那人不見了!少年最直接的反應便是縱馬去追。
    “赤煉”是千裏名馬,他從未想過會被那人甩開。
    開始時,他尚能在地上找到那人縱馬的痕跡,直到突如其來的一場雪掩埋了地上的馬蹄印。
    他在雪中尋了將近三個時辰,入夜時方茫茫然回到山寨。
    他牽著馬低頭慢慢走進猛虎寨的大門,一步一個腳印。旁人對他說話,他卻無知無覺,像是被山裏的精怪勾去了魂魄。
    直到聞訊而來的呂略南現在他麵前大聲喊著他的名字,秦子修才如夢初醒。
    呂略南擔憂得看著他,問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像丟了魂似的。”
    秦子修搖搖頭,似乎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於是他衝呂略南笑笑,說道:“有些輕飄飄的,大概是感染了風寒。”
    呂略南狐疑的看著他,卻終究沒有繼續問下去,隻是告知秦子修一定要好好休息。
    秦子修點頭,渾渾噩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有些發懵,總覺得有哪裏變得不太對勁。白日裏的景象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沒來由的一陣煩躁,他隻得早早熄燈睡覺。
    他本以為會徹夜難眠,卻出人意料的很快入睡,並且一夜無夢。
    那之後,秦子修又去那裏尋找過幾次,卻再也沒有遇到過那天那個騎著烏騅的男人。他有些不確定,那個男人到底是不是隻是他的幻覺。
    又過了一陣子,他漸漸忘記了那個男人。
    這個冬天正如秦子修所想的一般,是個不平靜的冬天。
    從河北傳來的消息,落魄的前朝後裔杜坼在淇澤自立為安王,起兵造反。
    這是自四年前方邱農民起義被鎮壓以來,聲勢最浩大的一支義軍隊伍。
    八十多年以前,昔日陳朝有位名垂青史的大將軍杜封。
    他是皇帝的第六子,封號弘農王。據傳,其用兵如神,曾北拒契丹三千裏,他手下的精銳虎豹騎,更是令敵人聞風喪膽。
    他是當之無愧的戰神,為天下萬民所敬仰。
    前朝建熙十六年,皇帝病重,太子臨朝。弘農王星夜被急召回京,等待他的是削爵和入獄。至此兄弟鬩牆,忠良蒙冤,一代將星含恨而死。
    失去了杜封的陳朝迅速衰敗,契丹族卷土重來,朝廷不得不割地求和。
    夏國開國皇帝起兵造反,攻陷國都,擒獲陳國皇帝和文武百官,登高一呼,成就夏朝此後近一百年的風光。
    安王杜坼是前朝弘農王後裔,此次起兵打的是興複陳朝的旗號。安王曾擬《告萬民書》,言明杜封乃天家貴胄,標榜自己為真龍血脈,受命於天。民間多傳有弘農王美名,一時天下雲集響應,聲勢之大,震驚夏國朝野上下。
    彼時,戰火尚未燒至儋州,猛虎寨上下一片祥和。安王東路軍正與朝廷軍隊於千裏之外的中州府交戰,西路軍則途經安陽、淮陵,向儋州推進。一路之上勢如破竹,夏軍節節敗退,如今退守嘉陵關,靠沅江天險抵抗義軍。雙方陷入膠著狀態。
    石驚天向來奉行江湖中人不涉足權利紛爭,故而猛虎寨雖人員眾多,常打抱不平,懲惡揚善,卻從不參與天下之爭。石驚天深諳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如今朝廷雖然連連兵敗,實際上卻依舊未被動搖根基。反觀各地幾支義軍,規模最浩大的安王軍雖然人數眾多,但多是訓練無素的雜牌軍,加之財力匱乏,軍備與朝廷相比相差甚遠,連連告捷的背後已經隱隱開始呈現頹勢。餘下的幾支農民起義軍作戰無章法,全憑一個“勇”字,實在是無法與朝廷抗衡。
    天下之爭,變數太多,石驚天隻盼偏安一隅,保得猛虎寨上下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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