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隻剩下袁剛和遊悠兩個人。袁剛是個粗人，無論是當兵還是做警察，很少接觸女性，更不用說要照顧和安慰了。當然啦，楊漢英那種沒有一點女人樣的，在袁剛眼裏那就不能算是女人。
    有些尷尬的摸摸頭，袁剛先跑出去拿了個拖把進來，把遊悠嘔出的穢物清理幹淨。之後從病床邊的櫃子裏拿出一個盆，又跑了出去。等霖休淵他們打好水回來，發現袁剛正拿著沾好水的紙巾遞給遊悠讓她自己清理，而地上的那灘穢物已經清理幹淨了。
    病房裏的人默默無語，誰也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些什麼。空氣似乎也變得凝滯起來，每一次的呼吸都帶著阻力，就像是被人從身體裏緊緊地扼住一般——難受、困頓卻無能為力。
    “咚咚咚”，病房的門被人敲響。遊悠神經質地看著那扇白色的門被緩緩地推開，一切就像是加了慢鏡頭的特效，她開始顫抖和掙紮，腦袋裏不斷地說服自己這隻是有人進來了，可內心無法抑製地在恐懼。直到護士推著餐車進來，遊悠終於將那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給咽了回去。
    “遊悠小姐，要吃點東西嗎？你一天沒吃東西，最好能喝一點粥。”聽到又是粥，遊悠搖搖頭表示不想吃。護士歎了口氣，推著餐車走了。袁剛站在原地瞄了一眼遊悠單薄的身體，大步追著護士出了病房。片刻，他手裏端著一隻白色的冒著熱氣的碗進來，放在遊悠麵前。
    “吃點東西吧，不然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袁剛拿著勺子攪了攪，“看，你麵出了米飯，什麼都沒有。”
    遊悠抿著嘴，直到袁剛舀了一勺粥放在自己嘴邊，她才不甘不願地張開嘴。仔細品嚐了一下嘴裏的白粥，沒有味道，這才將粥端過來自己喝。一碗白粥下肚，遊悠的臉色還是很糟糕。袁剛和霖休淵兩個人誰也沒開口，小記者林森倒是很乖巧站在一邊玩手機。病房間裏又陷入了剛才的沉靜，但和先前的又有點不一樣，一種怪怪的感覺飄散在空氣裏——那是詭異的味道。
    “袁警官，你想問我什麼就問吧。”遊悠靠在床頭閉著眼睛，一副氣若遊絲的模樣，“剛才，謝謝你。”
    “你剛才好好的，為什麼會吐？”雖然自己的手機將音量調到了最大，可為什麼其他人，尤其是站在自己身邊的人都沒聽到，反而離自己稍遠的遊悠聽到了，還反應這麼大。
    深吸一口氣，遊悠睜開眼睛看著袁剛，淡淡地說，“那粥裏有一股子肉香，不是幻覺真的有。那股味道我不久前嚐過，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不久前？”袁剛皺起眉頭。
    “那倒是那此在小餐館裏？”霖休淵地問。
    遊悠搖頭，歎了口氣，“那此我確實是因為吃到那東西而……但那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在我家裏，就是我找你的前一天晚上。我以為那是一個夢……可梳洗的時候，我確實從嘴裏吐出來了血。”
    “那會不會是你自己的血？”不知不覺間李森放下了手機，“那有可能是你口腔裏有傷口，然後……”
    “不是。”遊悠非常肯定地說，“我有仔細檢查過，沒有傷口，那絕對不是我的血。那是其他人的，但我不知道那究竟是誰的，又為什麼會跑到我嘴裏。”頓了頓，繼續道，“抱歉，可不可將錄音給刪了。這不是什麼能拿得出手的報道，還是不要說出去比較好。”
    “呃……”林森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霖休淵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裏有對方讀不懂的東西。下意識的撓撓頭，見遊悠一直盯著自己，林森隻能將錄音刪掉，然後把手機收起來。“你怎麼知道的？我明明做得很隱蔽。”
    “可能是因為我是一個很敏感的人的緣故吧。”
    袁剛一臉嚴肅的看向遊悠——這個人似乎經曆了很多。他很想知道對方近期內到底發生了什麼，躊躇了一下，總覺得這麼開口很冒昧。他思前想後了半天才不確定地開口，問道，“那天晚上，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隨著問題的拋出，遊悠的呼吸猝然停止，約莫半分鍾後，她才像突然想起要呼吸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氣。
    霖休淵一直在旁邊站著，從剛才開始就沒說過一句話。不是他不想說，而是根本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看著遊悠痛苦的神色，他心裏也很難過——這個平凡的人為何會遇到這麼多事？他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不料袁剛隨著歎息聲轉臉看著自己。那種眼神不是單純的詢問，而是那種發現了一切之後，卻默然看著你。
    “你想問些什麼。”
    袁剛又重複了一邊問題，“那天晚上，遊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霖休淵的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抵抗情緒，他不想回答對方的問題。那是遊悠的私事，或者可以說是隱私。袁剛是個警察，他可能會為了破案而傷害遊悠，而現在的遊悠是最傷害不起的，任何一種刺激都可能讓她崩潰。
    “抱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想知道的是4月18號那天晚上，遊悠在哪裏，遇見了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最後怎麼了。”袁剛看著霖休淵，當過兵的人的眼神總是特別的犀利。
    那如同刀子一般的視線，在霖休淵看來，就是對自己精神上的考驗。作為一個心理學家，他很清楚該怎麼在氣勢上壓倒對方，可作為一名普通的市民，根本沒辦法承受一個從特種部隊退役的警察的視線。
    “咳咳咳，咳咳”，遊悠的咳嗽聲打斷了兩個人的凝視，霖休淵頓時覺得身上一輕，不由得身體一鬆。“袁警官，我可以告訴你你想要知道的一切，可你必須保證，不能將我說的告訴除了你，我，休淵以外的第四個人。否則，我將不會再對你透露任何事情，哪怕和你手上案子有關的線索。”
    “我可以保證。”袁剛鄭重地說道。
    “休淵，能麻煩你帶林記者出去散個步嗎。”
    林森急道，“我也可以保證不說出去的！”
    遊悠淡淡地擠出一個笑容，“休淵是我的朋友，袁剛是警察，你準備以什麼身份呆在這裏？別忘了，你是個記者。”
    “我是個自律的記者！”
    遊悠歎息一聲，“你是個記者，你還很年輕。”
    “我……”
    霖休淵上前打斷林森的話，半拖半拉地將對方請出了病房。
    估摸著兩個人已經走遠了，遊悠這才開口，“袁警官，其實那天晚上我一直呆在家裏哪兒都沒去。我記得我是在床上睡覺，然後被敲門聲……”
    “黃隊！”李維和楊漢英一起從車子裏下來。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尤其是李維，整張臉慘慘白。沒辦法，某位女漢子的車開得跟雲霄飛車一樣，連開摩托的交警都追不上。
    “喲，來得還挺快啊！”黃為忠嘴裏叼著支煙，咧著嘴，對著來人開起了玩笑。
    “黃隊，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笑！”楊漢英白了黃為忠一眼，“東西呢？”
    “小妮子還挺衝啊，怪不得還找不到男朋友。”黃為忠搖搖頭，深深吸了口煙，緩緩吐了出來，“在裏麵呢，那場景，嘖嘖，這輩子是不想再看到了。據說這家店的粥很有名，買的人也多，現在出了這樣的事，估計以後夠嗆。報案人還在那邊吐呢，毛還沒長齊，嚇得臉都綠了。”
    楊漢英倒是沒什麼表示，推了李維一把，把他趕去報案人那裏，自己反而深吸一口氣走進了案發現場。
    永安街是S市有名的小吃街，和一般的小吃街不同，這裏的街道幹淨整潔，小吃的味道地道，並且食品來源絕對安全。當然啦，這些不同點就意味著這裏的每一樣小吃比一般的小吃街要貴，不是一般的貴。
    福記是永安街裏比較有名的粥店，不僅僅是味道好種類多，關鍵在於用料的挑選。店就在街拐角處，那裏人流量多地段好。這也導致了出事之後，即使有警察在維持秩序，可依舊擋不住普通市民好奇的好奇之心，不斷有人企圖跨越隔離欄衝進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好在事發地點在廚房，就算那些人成功跨過了隔離欄也不可能真的衝進廚房一探究竟。
    楊漢英走進店裏，發現除了桌椅有些淩亂之外，沒有什麼特別血腥的地方。不過既然是黃隊叫自己當心，那肯定是有什麼不同之處。一路往裏走，到了盡頭拐彎進廚房。怎麼說呢，楊漢英的第一感覺是：竟然真的有這麼幹淨的後廚！
    廚房寬大明亮，所有東西都是有序地擺放在一起。案板上有切了一半的食材，旁邊的盤子裏還碼放著不少切好了或是沒切好的配料，看得出廚師是在匆忙之下離開。灶台上擱置著幾口大鍋，小火慢慢熬煮使得香氣彌漫在整個廚房。
    哪裏有血腥的場麵？
    正在疑惑之際，手機響了。楊漢英掏出手機一看，是鑒定科的人打了的，手指一滑電話就接通了。
    “喂……什麼！”
    她快步走到灶台前，動手掀起其中一口鍋的蓋子，裏麵是白色的糊狀物。拿起一旁的勺子攪了攪，裏麵除了白粥什麼也沒有。又動手掀了其他幾口鍋，直到那口裝著蔬菜粥的蓋子被掀開，楊漢英睜大了眼睛倒吸一大口涼氣。胸腔裏濃鬱的肉香配合著眼前的一幕，她急速向後退，“砰”，重重地撞上了料理台的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