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小姐！”
    阿睿的葬禮過後，我按著從她遺物中找到的地址，回到故鄉，在一座上世紀租界遺留下的洋房找到了那個“蕭”。
    她叫蕭筱。一頭黑色的短發，在陽光下變成了棕色。
    她回頭，疑惑地看著我：“你找我？”
    “呃，”我倒一下子發怵了，有些支支吾吾地回答，“很抱歉打擾你。我是……那個……阿睿的朋友。”
    蕭筱的眼睛突然瞪大，裏麵透出些光亮來：“她還好吧？”
    我咽了口唾沫，點點頭，撒謊道：“還好，還好。”
    她開門讓我進去。這是一座非常奢華的洋房，客廳竟有兩層樓那麼高。房間的主色調是白色，白色的窗簾，白色的餐桌，白色的皮沙發，矮幾上擺放的白色花瓶。我一直覺得，白色很適合阿睿。
    沙發上坐著一約莫二十七八歲的青年男子，是一個英俊的混血兒。他正看著一本筆記，聽到開門聲，頭也不抬地隨意招呼了一聲：“回來了。”
    “嗯。”蕭筱應道，又說，“Aiden，這位姑娘是阿睿的朋友……”
    Aiden突然抬頭，目光炯炯地看向我。
    蕭筱對我說：“抱歉還沒有問你的名字。”
    我答道：“Flora。”
    “隨便坐吧，Flora。”蕭筱淺淺一笑，“我去倒杯水給你。”
    “謝謝。”
    我在沙發上坐下，Aiden問我：“你認識阿睿？”
    我點點頭：“我們在那不勒斯認識的。”
    話音剛落，我就看到Aiden眼中似是有什麼破裂般，痛苦如激流瀑布一般傾瀉而下。廚房那裏，傳出玻璃杯摔碎的聲音，簫筱輕聲罵了一句，蹲下拾碎片。她很久沒有站起來。
    我不知道我說錯了什麼。
    Aiden再也沒說話。他雙手攥得緊緊的，指甲都扣進了肉裏。蕭筱給我重新倒了一杯水來，她的手在顫抖。
    我倉促地解釋說：“我們在那不勒斯一家賓館裏認識的。好巧，我們同一天抵達那不勒斯，就一起遊玩了幾天。後來又一起去了西西裏島。”
    他們什麼都沒說，屋裏的氣氛冰冷而蒼白。我如坐針氈，就提出要走，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告訴他們阿睿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蕭筱送我到門口，彼此說了再見。我走了幾步，她突然叫住我。
    “有事？”
    蕭筱深深地看著我，輕聲問：“她在哪裏？”
    不知道是不是陽光太燦爛耀花了我的眼睛。因為，我覺得她要哭了。
    我搪塞道：“她說想散散心，可能滿歐洲亂逛去了吧。”
    “不，”一滴淚從蕭筱的臉頰上滑下，“我是想問你，她的墓在哪裏。”
    我驚訝地睜大眼睛。她怎麼知道？
    她自顧自地說：“弗梅洛山對嗎？我記得半山腰處有一片墓地，可以俯瞰最美的地中海。”
    她終是腳下一軟，痛哭出聲。
    *
    那一年冬天，LosBlancos在那不勒斯執行任務。任務結束後，他們給自己放了個長假，在弗梅洛山頂租了一套房，每日看著藍到極致的地中海上，日出日落，夕去夕來。有一天天氣晴朗，一眼望去，那是真正的海天一線，世間萬物，都是最純粹、最寧靜的藍色。陽光穿破稀薄的雲層，直直地射下來，在海麵上投下一個巨大的光斑，耀得人花了眼。
    縱使花了眼也不舍得閉上。
    童希遠看著這景象，大聲地喊：“我要死在這個地方！”
    天齊側首看著她，陽光灑在她的臉龐上，像是要將她融化。
    他打趣說：“如果喜歡，我們可以每年都來，不用等到你死的那天。”
    “不。”她卻微微撅嘴，堅定地拒絕，“我這輩子不會再踏足那不勒斯，直到臨終之時。”
    “為什麼？”
    “我不想死的時候看著已經看膩了的景色啊。”她一本正經地說，“天齊，你看，到時候我就在這裏擺一個躺椅，躺在上麵，蓋上厚厚的毯子，放點音樂，看著這樣的景色，然後離開人世……那是我這種人生，可以得到的最好的結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