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跪在地上，說道：“求皇上饒了她罷。”
    “饒了她？蕭更衣知道她犯的是什麼事麼？”
    他冷笑道。
    “賤妾不知。但賤妾相信她是有苦衷的。”
    銘兒卻滿麵淚痕的苦笑：“小主別再為奴婢求情了，奴婢不值得。”
    “你胡說些什麼？”我喝道。
    “皇上已經知道小主是被冤枉的了。”
    她看著我，嘴唇一張一合。
    “你為什麼要害你家主子？”他問。
    “因為奴婢恨她。恨不得千刀萬剮。”
    她恨恨的看著我，冷聲說道：“是她，害得奴婢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上次奴婢不過是失手打碎了支簪子，就要了奴婢半條命。”
    我怔怔的看著她：“你……你……”
    又磕頭道：“求皇上為臣妾做主，臣妾是清白的。”
    “朕自然要為你做主。此等賤婢，死不足惜。”
    又吩咐李全讓人將她拖去了暴室，再作定論。我如今都清楚的記得，她死的時候，是笑得那麼燦爛。如三月裏那一縷暖陽。沒有猶豫，沒有淚水，是那麼決絕。
    當日夜，我披了貂皮披肩，提著宮燈去探望銘兒。她早已被折磨的奄奄一息，鮮血沁透了她那新鮮衣裳，顯得格外妖嬈。我買通了侍衛，進了暴室。
    她看了我一眼，強扯出一絲笑容：“小主無事，奴婢便放心了。”
    “都到了什麼時候，你竟還想這些。”
    我哭道。
    “主子，奴婢去了以後。你定要好生活下去，也不枉奴婢對小主的這份兒心。往後小主便與皇上好生過日子。奴婢看得出來，皇上還是在意小主的。不管出了什麼事，都要記得：隻有皇上才是小主的天。”
    我不住的點頭，問道：“你可有什麼事需要我幫你辦的？”
    她遲疑的摸出了一塊手絹，遞給我：“若是有機會，就把它還給瑞王爺罷。”
    我顫巍巍的接過手帕，見早已是泛明軒，還繡著盛開的紅梅。上麵已有點點淚滴。當我離開牢房的時候，她才說道：“倘若真有那麼一天，還望小主高抬貴手，放皇後娘娘一條生路。”
    次日，明軒便擬了讓我複位的聖旨傳遍後宮：“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更衣蕭氏，心存善念，竟被奸人所害。朕心痛之，故進蕭氏為貴嬪，賜號湘。”
    在去給皇後謝恩的路上，遇到了惠妃向我走來。自知無臉見她，就帶著宮女紫蘇加快了腳步。
    “怎麼？蕭更衣進了位分，如何連故人都不認得了？”
    我身子一顫，卻又為笑道：“姐姐說的哪裏話。”
    待她走進後，忍不住說了句：“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她卻冷笑道：“有意與無意，你覺得有什麼區別麼？妹妹手段如此高明，棄車保帥這一招，我佩服的很呐。”
    過了一會兒，她歎道：“其實本宮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天了，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快得讓我措手不及。本宮到底是低估了你，竟也忘了你也是後宮的女人。”
    她走到一支牡丹麵前，輕輕的摘下把玩，笑道：“你看這支牡丹花兒開得多好，可它開得太過妖豔，注定是要被摘下來的。”
    說罷，就將花插在了我的發髻上，端詳著我，說道：“妹妹執意要走不歸路，姐姐也沒有辦法。”
    我也說道：“妹妹就是一個下賤之人，把姐姐當作跳板。不顧一切，也要往上爬。哪怕是丟了性命。”
    她略吃驚的看著我，問：“這就是你蕭子琴的真麵目吧？”
    又說道：“那本宮就無須留情了。”
    說罷，就揚長而去。
    我望著她那決絕的背影，心中默念：“惠姐姐，倘若這樣你能好受些，我也就認了。”
    “娘娘，該走了，可別讓皇後娘娘久等才是啊。”
    紫蘇勸道。我默然的轉過身，扶著她的手向鳳儀殿走去。
    第四章
    夜涼如水，月光淡淡的照在樹梢上，泛著點點淡明軒。屋內孤燈一盞，更是寂寥淒清。我苦笑，當了湘貴嬪怎麼樣？做了人上人又能怎麼樣？還不是是踩著銘兒的屍體爬上來的。當年多麼天真，可正是因為我的愚蠢讓身邊一個一個的都走上了不歸路。經曆了這麼事情，我還能不變麼？
    我不是荷花，更沒有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我想要的隻是讓身邊的人更好的活下去，僅此而已。那殺父之仇，就當是祭奠了將要死去的心罷。我不會再有情了，因為已經沒心了。
    他來的時候，已是進位的第三日夜了。紫蘇已被他遣了下去，我忙跪安道：“皇上萬安。”
    他虛扶起我，溫柔的問道：“這些日子過得可還好麼？”
    “托皇上的福，一切還好。”
    他拉著我坐到榻上，問道：“你知道為何朕要賜你一個‘湘’字麼？
    我搖搖頭。
    “那是因為，在你走了之後。朕時常想起你。故取了‘思念之意’。“
    我不禁心中冷笑連連，思念？他和曹美人的肆意踐踏也算是思念麼？
    “後來，又遇見了曹美人。她和你的神韻上有幾分相似，這才好些了。“
    我苦笑道：“那真真是臣妾的不是了，擾了皇上和曹美人的好事。“
    “怎麼？湘兒是在吃醋麼？”他拍拍我的手，安慰道：“放心，她於朕而言，隻是你的替身罷了。”
    “皇上倒別這樣說，若傳了出去，又是臣妾的不是了。”
    我也佯怒道。
    他卻直直的看著我，說：“朕隻希望從此之後，都坦誠相待。莫要再像上次無理取鬧了。”
    心中漸漸寒涼，明軒啊明軒，你竟然覺得是我在無理取鬧麼？他繼續說：“就當沒有慧嬪這個人，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故作羞澀之意，靠在他的肩上喃喃道：“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他將我擁入懷中，我靠在他堅實的肩上，眼卻望著窗外。許久才忍不住緩緩問道：“皇上就不想知道上次那件事到底是怎麼樣的麼？”
    “都過去了，不提也罷。”
    他淡淡的說。臉上的雲淡風輕，與那日的怒不可解簡直判若兩人。心中苦笑，他應該還是不信任我的罷。卻又不死心，試圖解釋道：“其實那荷包裏，是臣妾和皇上的頭發呢。至於臣妾那日的所作所為，是因為臣妾實在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
    他沒有說話，我緩緩轉過頭，卻見他已是閉目熟睡了。我一轉頭，他便醒了。我溫和的笑笑：“皇上到榻上去睡罷。”
    他卻說：“朕還有些折子沒批完。你即是安好，那朕便放心多了。”
    說著，便起身要離開。我忙跪在地上，忍不住喊道：“皇上——”
    他又回過頭，看著我。
    “敢問皇上，如何處理銘兒之事？”
    “這是後宮的事，自然是交給皇後處理的。怎麼？湘貴嬪有什麼意見麼？”
    他問道。
    “臣妾想親自送她上路。”
    我盡量平靜的說。
    他又重新坐回了榻上。
    “她害了臣妾，臣妾要報仇。”
    她望了我許久，才笑了笑：“慧嬪變了，變得連朕都不認識了。”
    “沒有慧嬪，她已在上次之中死了。臣妾是湘貴嬪，難不成皇上忘記了？”我笑道。
    他突然認真的問道：“慧兒，你恨過朕麼？”
    “那皇上覺得臣妾該不該恨呢？”
    他走時，歎道：“也罷。後宮之中哪個不會變呢？真心待朕的，怕也沒人知道罷了。你既如此恨她，就去罷。隻是莫要連自己最初的樣子都忘記了。”
    我無力的跪在冰涼的地上，淚又一次的流了出來。明軒，原來你自始自終都沒有信過我，認為是我陷害她的罷？你如此薄情寡義，讓蕭子琴作何感想？讓她如何能不變呢？我用手背猛地擦去淚痕，無力的扶著椅子站了起來，心中默念：“明軒，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要為你流半滴眼淚了。那個多情的蕭子琴已經被你親手殺死了。”
    次日，我換了件素淨的衣服，就去鳳儀殿請旨。謹顏還在為林婉兒綰發，林婉兒的眼角已有了淺淺的皺眉。
    “皇上即是要你去，你便去罷。莫誤了時辰。”
    她冷冷的說道。
    我笑道：“臣妾自是會去的。隻是不知道娘娘有何吩咐？”
    “你眼裏倒還有本宮麼？”她冷笑道。隨後緩和下來，笑道：“既是湘妹妹要聽本宮的意思，那本宮便讓謹言陪著你去罷。”
    我臉上頓時無了笑意。她冷笑道：“怎麼，湘貴嬪對本宮的決定不滿意麼？”
    “臣妾不敢。”
    我忙說道。
    走出鳳儀殿，竟飄起了雪花。風吹著，刮在臉上生疼。紫蘇為我撐著粉色的油紙傘，我心中歎道：“銘兒，你瞧瞧，這就是你曾經忠心過得好主子。就連你死的時候，都不曾對你放心過。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啊？”
    牢房，陰冷潮濕。銘兒痛苦的躺在草地上。她麵色更加蒼白，憔悴的讓人心疼。謹言對我笑笑：“娘娘可否緩緩？讓奴婢和她說一句話。”
    她見我不說話，又補了一句；“這是皇後娘娘的意思，難道湘主子也不肯麼？”
    我沒法推辭，隻好說：“你去罷，給你半刻鍾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