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Part.3繁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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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去,小陶木終於長成了大陶木。可說他大,也無過是十二三歲的少年,隻是依稀能看出他長大後的風流韻致。麵如中秋之月,色若春曉之花,逢春時奔跑於桃林中都引得路人嘖嘖稱讚,何所謂“嫩臉映桃紅,香肌暈月白”,莫過於此。
“聽說他出生時克死了他娘,他一出生爹娘就出了事故,他爹還斷了左臂呢!”陶木站在一旁,聽著同村人的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議論著,手裏的樹枝卻越握越緊。
“哼!看他那副妖魅樣兒,打從生下來就是個禍水!還叫什麼陶木,他爹給他取這名不就是為了避邪麼?真不吉利!”
“唉,陶家無望了啊,老陶大兒子整日裏不學無術,能當什麼大事?小兒子又生得一副女兒相,嫻靜若水。不該啊!老陶日後也不知由誰養老送終……”
陶木終於按捺不住了,握著樹枝,走了上去,又怕一根樹枝易斷,便又取了一根。臉上陰鷙的神情猶如地獄修羅,手握雙鞭,亦步亦趨地跟在獵物身後。
“滾!你們統統給我滾!我家事還容不得你們這些下三濫評頭論足!”
陶木揮起樹枝,看似柔弱纖細的手腕力道卻大的驚人,舉起樹枝揮下的動作無比嫻熟而優美。連陶木自己都十分驚訝,自己竟對這樣的感覺是無限的熟悉和懷念?!
三兩下解決掉那些閑人,周遭唯剩下陶木一人,還有形影不離的黑貓。
陶木憤憤的把那兩根樹枝一節節折斷,“我娘又不是我克死的,爹爹和姐姐們也待我很好,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們都是嫉妒我長的好看吧!是不是,貓?”
黑貓蹲在地上斜了下眼睛,顯然對他的自戀表示不屑。
然,在這樣一個窮鄉僻壤裏,出了這樣一位美豔男子,的確令人驚歎。更何況。陶木的美卻不同於翩翩公子,倒是帶著不辨雄雌的陰柔。
“嗬嗬,”陶木被黑貓的神態逗笑了,有時候陶木真覺得黑貓是通靈的。“對了,貓,你有沒有名字?我總不能一直這樣叫你吧。”
黑貓點了點頭。
“切,你有名字還不早點告訴我,虧我前段日子還煞費苦心為你想了一個名字,真是很費我的心力。”陶木嘴上這樣說著,卻暗自打定了主意要讓黑貓接受這個名字,畢竟它隻是貓,總不可能開口說話講出自己的名字。可他還是忍不住要問問黑貓,隻是單純的孩童直覺告訴他,黑貓聽得懂他所有的話。
黑貓咬了咬陶木的褲腳,示意他蹲下。
待陶木蹲下,黑貓眨了眨琥珀色的眸,輕抬爪,在夕陽的餘暉下,細細地寫下兩個字。
——繁吹。
仿佛烙在晚霞中般柔和。
“你你你,你還真有名字啊!你還會寫字!?哎你教我寫字好不好?好不好?爹爹也沒有錢供我上私塾,我也不認幾個字……哎呀繁吹繁吹繁吹!我都叫你名字了呀!快教我……”陶木也隻會在黑貓麵前才會撒撒嬌,展現出不同於在外人麵前的孤獨和狠辣。至少他會因為別人對他家的一句話而記仇,並且有仇必報!
流年去矣,時間隻能把陶木鍛造的更加俊美不凡,風姿綽約。
可他還是得和爹一起上街去賣豆腐。這個世界,沒有金錢,一切都是遑論。爹不讓他帶著繁吹,爹說繁吹會弄髒食物,還是不要帶了。
這大概是陶木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嚐到“有用”是什麼滋味。“繡花枕頭”人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兩眼,僅是陶木的花容月貌,輕顰淺笑就足夠招蜂引蝶,小小的豆腐鋪前被圍個水泄不通。隻要陶木一開口,大家甚至都是爭相往他手裏塞錢,更甚者還會忍不住去觸碰那柔荑。
那些人的眼中,都是赤裸裸的,無暇去掩飾的貪婪和癡迷。陶木感覺他都在這樣的目光下變得千瘡百孔,束手束腳的了。
“還有豆腐麼?割一塊吧。”一雙躡履金絲鞋出現在陶木眼前。
還從未見過這樣氣質的客人呢,雖然看不到臉,用“空穀幽蘭”來形容應當不為過吧。陶木隱隱帶著些期待,想看到和別人不一樣的容顏!
果然是不一樣的!
盛滿金光的琥珀眸,著一身墨色長衣,長身玉立,廣袖盈天,玉帶長飄,略顯清矍的麵容,算不得驚豔傾城,卻是淡雅高遠的氣度。落日熔了金光,盛在他琥珀色的眸中,額角若隱若現這一抹流雲圖騰。
唯那雙眼,是最蠱惑人心的,恍惚若那日繁吹的眼神,雲淡風輕,卻又透著讓人不可忽視的對這個世界的眷戀與重視。
他眼中的幽寂與清遠,還有十丈軟紅的浮塵,都像是一個百年盛世的縮影。
“有,有的!”陶木察覺到自己四肢百骸都湧起一陣不可名狀的興奮,趕忙捧上了一塊最細嫩的豆腐——他本想留給自己家的。(大家要原諒陶木小小的自私)
“公子,明天我會給你留最好的!”陶木實在舍不得這位公子,鬼使神差地對公子喊了一句,權當是說不得的挽留。
此後,陶木每天最大的期待便是等待那位容顏清澈的公子。
花開花落年複年。一年就這樣庸庸碌碌的過去了。各處楹聯滿目,可十六歲的陶木卻不知是悲是喜。
最小的三姐也嫁人了,大哥去充軍了,父親卻因操勞過度而踏上黃泉。
家徒四壁,陶木一人孤零零的坐在一堆舊褥上,神情呆滯。
隻剩下他和繁吹了。
他再也忍不住,抱住繁吹,像隻絕望的野獸般失聲痛哭。轉而又成低聲嗚咽,最後,隻餘陶木均勻的呼吸聲。幾天的忙進忙出,殯儀樂隊和滔天的悲喜已讓他疲憊不堪,如今,隻缺這一個發泄口。
人生如夢,夢幾年醒幾年。
大抵莊周夢蝶都沒有如此逼真了罷,陶木驚歎著想。
陶木蹲身撫著身旁的幽蘭,煙靄迷蒙處飄然而來似有似無的蘭香。
“公子,是你麼?”陶木小心的問,一年來他的幽香早已被深刻在他鼻尖的肌膚,揮之不去。
陶木又有一種莫名奇妙的興奮。
出現了!一如往常一般絢爛流金,繁盛卻寂寥的琥珀瞳眸!
緩緩地,天邊流轉的霞光襯出大大小小浮在雲端的宮殿,三層高樓,一麵臨水,花木扶疏,碧波掩映間,各有飛橋欄柵相連,廊廡上掛著一色的朱紅宮燈,軟紅千丈,各垂簾幕,錦幔珠簾間那廣袖盈天的公子輕顰淺笑,緩緩走來。
身後卻是長長的貓尾。
被震驚擊得手足無措時,忽而,時砂反轉,一切都倏然改易了。十裏蘭花風中舞,一片烈焰將它們寸寸燃盡,皆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