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升堂有些不同，大堂右側豎了一個屏風，屏風後便是禦座，慕容乾身穿龍袍端坐其後。
    樊龍跟著穆岑進了大堂，校尉上前衝穆岑行了一禮，將人引到早已設好的座位前，樊龍見穆岑坐下，自己便站在他身後。
    一陣雷鼓，大理寺卿程易之、刑部尚書、督察禦史來到堂上坐下。樊龍見又是三司會審，這次卻沒看到聶少安，換了一個八字眉的老頭子。他卻不知，三司會審本就是該刑部尚書前來，上次李茂的案子是刑部尚書故意避諱。
    程易之一拍驚堂木，“帶人犯，鳳翔！”
    鳳翔戴著重枷，被四個校尉押送上來，此人雖然已淪為階下囚，卻仍舊傲骨錚錚不肯下跪，那四個校尉用腳踹，隨後用棍子打竟然都不管用。樊龍心裏暗笑，鳳翔這種高手，哪裏是你們這些草包能製服的？
    “大膽鳳翔，為何不跪？”程易之一拍驚堂木，肅然道。
    鳳翔冷笑，“我俯仰無愧，為何要跪？”
    “好一個俯仰無愧！你成立邪教，刺殺聖上，忤上叛逆，竟然還敢稱俯仰無愧？”
    鳳翔仰天大笑，聲如洪鍾震得人雙耳發聵。
    “這叫父債子償！慕容宗元殺害我族老少千餘口，我把他兒子綁來償命，算是便宜他了。”
    屏風後，慕容乾登時雙手緊握龍椅，什麼殺害全族千餘口？父皇殺了誰的全族？為什麼？是征戰時的事嗎？
    穆岑也跟著呼吸一屏，滅族？莫非是火鳳族那件事？火鳳教，火鳳族，早該想到他們之間的聯係。
    “滿口胡言！先皇仁德治天下，怎會莫名其妙的殺人？就算是，也定是你族有罪過在先。”刑部尚書出聲斥責道。
    鳳翔對他嗤之以鼻並不搭理。
    程易之覺得事有蹊蹺，道：“鳳翔，既然你覺得自己有不平，不妨將事情原委說出，我們現場做個評斷。”
    鳳翔心知，此番是沒命活了，便不再有所顧慮，將以前種種和盤托出。
    二十年前，還是肅王的慕容宗顯作為督軍，與將軍穆岑奉太祖皇帝旨意征戰韃靼。那一仗異常慘烈，慕容宗元帶領中路軍追逐韃靼王子殘餘勢力不想落入圈套，穆岑率領一支精銳人馬前去營救，待突圍而出，人馬折損嚴重。穆岑因掩護慕容宗元受傷，便率領燕軍在麒麟山休息整頓，卻不想迷了路誤闖入火鳳族的村落內。
    鳳翔便是這火鳳族的族長，他的小兒子鳳麟自幼喜歡收集各類昆蟲植物做標本。那一日，鳳麟偷著跑出村子去采集樹葉，碰上了慕容宗元和穆岑。燕軍正苦於找不到出路，見到鳳麟便將他抓過來逼問路線。穆岑見屬下胡亂抓人十分惱火，向鳳麟賠禮。
    鳳麟見穆岑後背中了一箭，滿身血汙心生惻隱，便道：“我家在附近，不如來我家裏吧，村裏有大夫的。”他又看了看後麵的隊伍，為難道：“村裏向來不接待外人，隻能你們兩人進去。他們就隻能呆在這了。”
    穆岑令隊伍原地駐紮，被慕容宗元扶著與鳳麟去了村子。
    鳳麟因為引來外人被父親責罵，仍舊堅持救治穆岑，再加上慕容宗元懇求，鳳翔無奈之下隻好請來大夫。穆岑失血多過，在這裏休養了十多天，這些天，鳳麟常來與慕容宗元一起照顧穆岑，多日的接觸，慕容宗元被鳳麟的善良單純所吸引，再加上鳳麟的模樣絕世傾城，便愛上了他，迅速發起了攻勢。驟然忘了那是個男孩子。
    鳳麟一直呆在村子裏沒見過外人，心思單純。慕容宗元則閱人無數，幾番手段使出，鳳麟的心便被他俘虜了。穆岑的傷勢好轉，已經可以走動，三軍不能沒有主帥，慕容宗元與穆岑必須離開。臨走那天，慕容宗元將自己象征皇室身份的一塊麒麟玉佩送給麟兒，信誓旦旦的道，日後一定來接他同回王府。
    這一等便是兩個月，杳無音訊。鳳麟每日拿著玉佩在村口張望，鳳翔看著心疼。告訴鳳麟，那人不會回來了，僅僅十幾日的相處，怎能相信？鳳麟仍舊固執的等在村口，直到一日暈倒在路邊被人送回。鳳翔才知道，他的兒子懷孕了。
    未婚先孕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是不光彩的事，即便是火鳳族的雙兒，有了這樣的經曆也是不被人接受的。鳳翔大怒，質問鳳麟，得知坑害他兒子的男人便是慕容宗元。火鳳族的雙兒不似女子，落胎會有性命之憂，便隻能生下來，可沒有父親的孩子，以後如何麵對村裏的悠悠之口？鳳麟才十七歲，以後的日子該如何過？
    幾日後，穆岑來了，找到鳳麟告訴他，朝廷出了變故，慕容宗元眼下身不由己，不能前來，但心中是想著他的，讓他不要心急。鳳麟高興了好幾天，就連鳳翔也覺得似乎結果不會那麼壞。可就在十日後的一個晚上，村裏來了一支軍隊，要他們交出手持麒麟佩之人便可活命，村民奮死抵抗，那些人不論老幼全部砍殺，最後一把火燒了村子，火焰覆蓋了整個麒麟山，半月不曾熄滅。
    鳳翔的雙眸中閃著淚花，卻不見眼淚落下，他的眼淚早已經在二十年前流光了。
    “我那日正好一個人在山洞裏練武，躲過了一劫。一夜之間，全村千口人，全沒了！全沒啦！”
    程易之道：“你怎知是先皇所為？”
    鳳翔道：“那幫人穿著燕軍的軍服，我怎能認錯？”
    程易之道：“服裝也可以偽裝的，再說先皇為何要如此做？”
    鳳翔道：“他自然是為了皇位！此後不久他便當上了皇帝，還封了太師李雲普的女兒做皇後。我為了確認仇家遍訪查詢，得知那些人是端王慕容宗顯的手下，而慕容宗顯則是受了太祖皇帝的口諭，李雲普便是進讒言之人。他順利登上皇位，竟然不顧我族千口人的性命，不顧昔日與麟兒的情分，難道不該死嗎？”
    穆岑聽著鳳翔的講述，沉浸在回憶裏，他和麟兒的初見，以及此後那三年的點點滴滴都浮現在腦海中，麟兒。。。。。。
    當年，慕容宗元密函與他，令他前去火鳳村將麟兒帶回，他前腳剛將麟兒帶下山便看到了漫山的大火。有一陣子他也懷疑那是慕容宗元所為，直到他和麟兒被賜婚的前一夜，慕容宗元找到他，懇切的發誓，自己絕沒有做過對不起麟兒的事，並托付他照顧好好麟兒，自此他才確信，那場災難，與慕容宗元無關。
    程易之心中忖度，太祖皇帝當年已是彌留之際，如何會下旨？再說，端王與肅王當年正是爭奪王位的對手，怎會幫對方做事？隻有一個可能，是端王發現了麟兒的身份，前去捉拿，好要挾肅王退出奪嫡之戰。就算不能威脅到肅王，這也算是一則醜聞，肅王的勝算也就小了很多。至於李雲普，應該是為了自己女兒的和家族的地位，確曾有過殺麟兒之心。至於結果如何現在也是死無對證了。
    正想到此處，穆岑突然發話道：“當年的事，與先皇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