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白離一想到要回去麵對已然妖魔化的阿墨，就一陣頭疼。
    且來說說這兩個半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要從之前那個尷尬的早晨說起，也就是阿墨剛剛修得人形那日。小黑貓修成人形，性格還這麼討喜，白離自然高興得很，像是想要炫耀似的，於是當即帶著阿墨去盤雲觀轉悠轉悠。
    最初，白離牽著他在盤雲觀裏閑逛時，他見著生人還會害羞的躲在白離身後，怯懦懦的小聲喊：“師兄好。”
    軟軟童音，其實十分討人喜歡。
    一時間，至少有一半盤雲觀弟子稍稍有那麼些改觀，覺著阿墨是妖怪就是妖怪了吧，反正這妖怪受師父管製，大抵也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也就認同了小師弟。這些人，大都是在盤雲觀混日子的。
    但還有一部分迂腐不化的弟子，則恰恰相反，他們恨不得阿墨和沉玉一樣，雙雙滾出盤雲觀才好。
    然而不管是討厭阿墨的也好，喜歡阿墨的也好，但畢竟阿墨上麵有白離罩著，表麵上倒全都不做顏色，麵對阿墨的招呼，客氣回答一聲：“阿墨師弟好。”
    白天轉悠了一天，入夜之後，白離便要帶著阿墨同去溫泉沐浴。
    說起沐浴，其實對於要不要帶阿墨共同沐浴這個問題，白離掙紮了好些時候。
    他去凡間遊曆時間不少，一路上受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頗深。深知尋常百姓家裏，凡是沒有成親的男女，是萬不可有逾越之舉。哪怕是定了親的男女，也隻能從新婚之夜開始同塌而眠。
    從兩人關係上來看，阿墨是他未過門的小媳婦。既然是未過門，那麼同塌而眠，已是違背了禮數。思及此處，白離其實還想過要給阿墨置一張新床。但又考慮到洞府夜晚極寒，隻得作罷。
    想來想去，白離最終覺得，古人記載的禮義廉恥卷上，似乎並未有說明定親男女能否一同沐浴這一條。
    既然沒有說明，便是可行的。
    所以，白離最後還是帶了阿墨去溫泉沐浴。
    剛一到溫泉池邊，白離便旁若無人的脫衣。他倒是無所謂，可阿墨麼……
    對阿墨來說，雖然有了早晨的“坦誠相見”，但又這麼清晰的麵對白離赤身裸體，他仍然，不，是肯定覺得不好意思。
    阿墨年歲不大，可好歹也八歲有餘。以前所在的那個地方，小孩子本來就有些早熟。況且，阿墨從小與他的爸爸相處甚少，看見一個男人的裸/體，自然覺得難堪。
    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白離都進了溫泉池後，他都還傻傻立在邊上，目光呆滯。
    見阿墨不動，白離以為他是不會脫衣服，於是完全不顧自己如何裸露身體，過去直接抱起阿墨就往池子裏麵放，三下五除二把阿墨剝了個幹幹淨淨。
    剛把阿墨衣服扒完的罪魁禍首似乎覺得還不滿足，又往阿墨身上摸了一把，這一摸似乎也還不盡興，桎梏阿墨身體的雙手，還把阿墨往左右各轉了一轉。
    但是千萬不要誤會白離師父。
    因為最後白離擎起他好看的眉頭，有些不愉快的問道：“小阿墨，是沉玉虐待你了麼？”說話時，眼睛還往盤雲觀方向瞄了一眼，那樣子，好像隻要阿墨說一聲是，他就會立刻去找沉玉那小子算賬。
    阿墨先是愣了愣，總算明白白離剛才為什麼視線灼灼的把自己看了個透徹，原來是嫌棄他的身板瘦小。
    站在齊脖子深的水裏，像是對老師彙報似的，軟軟應道：“不是沉玉師兄虐待我。”
    “那小阿墨為什麼這麼瘦？”
    白離不明白這麼小的孩子，為什麼身上像是皮包骨頭一樣，沒二兩肉。
    還沒等阿墨回答，又問：“小阿墨今年多大了？可有七歲？”
    阿墨癟了癟嘴，想起繼母以前老是不給自己吃飽飯，還要被逼著做各種各樣的家務，一下子被人關心，眼淚汪汪，“師父，阿墨今年就快要九歲了！”
    白離有些不相信，賊手又上去糊了一把，迷惑，“可小阿墨你看起來倒隻有六歲似的。以前……過得不好麼？”
    阿墨愣了愣，從小到大，在阿墨的印象裏，從來就沒有人關心過自己。自從媽媽走了之後，更是連唯一的溫暖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有一次，阿墨因為高燒不退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頭昏得厲害，耳邊傳來的對話卻更讓他難受。
    無非就是那三個意思，看病會花錢，他本來就是多餘的人，病死了更好。
    阿墨那幾年的人生，過得十分淒慘。
    所以今天突然被師父這麼一問，他就像是找到了久違的溫暖，眼眶裏的淚珠嘩啦嘩啦就落下來，小手一把抱住白離的脖子，嗚咽道：“繼母以前老是打我，他們都欺負我，師父……阿墨過得真的很不好……但是幸好，幸好阿墨遇到了師父，還有沉玉師兄……你們對阿墨都好，就像阿墨的媽媽一樣。可是…可是媽媽卻不要阿墨了…嗚嗚…”
    說到這裏，哭聲更加劇烈，怕白離跑了似的抱得更緊，“師父…師父不會有一天也不要阿墨了吧……師父如果不要阿墨了——”哇的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壓抑太久的情感，一旦噴薄，就再也收不住。
    八歲的孩子，剛剛有了自己辨別是非的能力，對於好壞，分明得很。
    淒慘如阿墨這般，你對他三分好，對他來說已是十分。何況白離對他，足足十分的好呢？然而就是這足足十分，唉…還是且來說說溫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