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你告訴我，現在你回來了，然後呢？接下去你要做什麼？你說你愛我，那你要對我這個愛人做些什麼？這麼突然的告訴我你得了絕症，很快就會死了。然後呢？就讓我眼睜睜的看著你死嗎？你愛我，你愛我，你TMD光知道愛我有個屁用！”陳瑞嘶吼到整個人都開始微微顫抖，眼睛因激動充血而泛紅，額上青筋暴起。“你想過我的感受嗎？知道生病的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出國治療的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做手術的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在什麼希望都已經沒有的時候才告訴我。那你教我啊，你教我啊，我要怎麼做？一切最難捱的你已經自己一個人承擔了，我還能做什麼？我TMD就是隻能看著你死是嗎？”
    趙曉風竟無言以對，偌大的房間裏似乎還在回蕩著陳瑞的聲音。趙曉風沒有見過這樣的陳瑞，如此失態的。他能感受到，陳瑞是在害怕了。趙曉風好像才意識到，原來，他選擇在這個時刻告訴陳瑞這件事情，是多麼的殘酷。因為現在的他，等同被判了死刑，並且沒有翻案的可能，沒有劫獄的希望。
    陳瑞說的不錯，他其實就是來讓陳瑞圍觀他的死亡。何其殘忍。
    人常道，男兒有淚不輕彈。趙曉風也是這麼想的，男子漢大丈夫，人生在世難免艱辛，隻要自己加把勁去努力就好，眼淚根本就是沒有必要的存在。但今夜的他，卻忍不住又一次抽泣出聲。
    這件事情從頭到尾，他就一直把陳瑞摒棄在外。他隻認為，不需要讓陳瑞為他擔憂，自己悄悄的把這件事情擺平就可以了。他的本意是不想陳瑞擔心，卻不曾想，忽略了陳瑞對他的心意從未遜色於他。雖然他不會把愛掛在嘴邊，但自己提出的每一個要求，他從來都是會答應的。從搬進他家，再是他明明不會喜歡的刺青，甚至自動向摯交出櫃……
    陳瑞是應該生氣，應該發火的。試想陳瑞也像他這樣子做的話，自己可能會氣到發瘋吧。因為，他們都深愛著彼此啊！他顧全了自己大男子的心態，卻忘記了把陳瑞放在同等的地位上去對待。
    隻是如今這一切想來又有什麼意義？事已至此……
    長時間的靜默讓陳瑞暫時的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但麵對哭泣的趙曉風，他心裏固然不好受，卻也做不到去安撫他。他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對趙曉風的欺瞞釋懷，至少現在不能。
    陳瑞翻身下床，意欲離開。雙腳才觸及地板，腰間就被一雙臂膀鎖住。趙曉風牢牢的摟住他的腰，他能清楚感受到後背的衣料迅速被趙曉風的眼淚打濕。
    “你不要走開，陳瑞，我知道我做的不對。可是我又能怎麼做呢？”趙曉風抽咽著說道，“我也不想生病的。”
    陳瑞覺得自己此時根本就無法心平氣和的麵對他，對他說的這些話也抗拒著不願多聽。他試圖掰開趙曉風的手，可是趙曉風雙臂緊扣，死死的勒得他都感覺到了疼痛。
    “放開。”
    “不行的，陳瑞，我一放開你我們就完了，你肯定不會再理我了。我已經沒有時間了，我不可能再一直一直的追在你後麵了。你一走，我會等不到你回頭看我的。我不放。”
    “那你當初瞞著我出國的時候為什麼不這樣想？”
    話題又一次繞回去了，鬼打牆似的。前方的路已經看不見了，陳瑞還是放不下趙曉風當初對他的隱瞞。也許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時候，他可以理性的去分析，找到合理的解釋並且給予體諒。可現在的他做不到。
    或者這也是一種逃避，不去直麵趙曉風將死的事實，而是捉著趙曉風的不坦白去糾結，讓自己的心思盡可能的不去想以後。
    趙曉風沒辦法回答。誠如他所說的，即便他當初行事有不妥，可現如今再提是沒有意義的。命運安排他們走到了這一步，他們就注定沒法再翻盤了。
    他隻是哭，一個三十幾歲的大男人哭得不計形象，嘴裏胡亂的說著：“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是不放開你……不放……”
    陳瑞就像一個木頭人一樣坐在床邊，沒說話，沒表情，沒反應。
    許是病著的緣故，不多時趙曉風就哭得力竭了，淚也幹了。他艱難的攀到陳瑞身上，小心的不令自己墜下床，雙手掛住陳瑞的脖頸，聲音還帶著哭腔：“你抱著我，陳瑞。”
    陳瑞將視線聚焦在他身上，曾經那個活力十足的趙曉風好像不見了，現在在他懷裏的這個趙曉風，瘦骨嶙嶙，蒼白虛弱……陳瑞心口一縮，一顆滾燙的淚珠砸在趙曉風高仰起的臉頰上。
    陳瑞突然一個用力，將趙曉風緊緊的抱著懷裏，好似要將他整個人裹在懷裏一樣的。“曉風，我們再爭取一下好不好？我們不要放棄好不好？”
    陳瑞哽咽著，再也控製不住眼淚成串滑落。“西醫不行我們再去看看中醫好不好？中醫有幾千年的曆史，說不定可以治得好。你答應我的事情還一件也沒有做到啊。你說過會讓我父母接受我們的，你說過將來會一直陪著我的，你還說過會叫我一輩子的俊寶兒的……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走掉？你要是騙了我，我會恨你的，真的會恨你的。我們再努力一次好不好？努力活下來，這一次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曉風……”
    陳瑞說著說著聲音愈發小了下去，吐字也愈發含糊不清，臉上涕淚縱橫。懷裏的趙曉風也再一次泣不成聲。
    他不知道該怎麼告訴陳瑞，中醫他也早已經看過了。那是他外公的老朋友，在北京的一位中醫界泰鬥人物。他回來找他，就是因為他想在臨死前見一見他的愛人。美國的醫生已經建議他不要再服用大量的藥物了，因為那隻會增加他的痛苦，另外醫生還告知了他病情惡化的非常快的消息。
    兩人心中的苦悶哀傷及無望隻能借由眼淚來宣泄。陳瑞的壓抑哭泣，讓趙曉風不免懷疑，自己這一趟回來，是否是個錯誤的決定？
    這一夜，兩人都不知道是怎麼睡著的，能記憶的最後就是眼淚。可能是哭累了睡著的吧。
    第二天趙曉風醒來的時候，陳瑞已經出門上班去了，不過給他留個張紙條。晚上的時候趙曉風去了陳瑞公司門口接他，在相見那一刻陳瑞露出的微笑，讓趙曉風高懸著的心才徹底放下了。
    這是新的一頁，之前的事情好像就隨著那一夜的爭吵，眼淚，翻篇了。
    陳瑞照常上下班，平常工作也更加勤快了，盡量的爭取不加班。每天下班的時候都能看見趙曉風已經坐在車裏等著他。一般兩個人一起吃完晚飯之後會去看個電影，時間一久，連售票小姐都記住他們了。如果碰到所有線上的電影都是已經看過的時候，兩個人會選擇去打一會兒的遊戲機。
    通常會在八點之前回家，洗漱之後各做各事。陳瑞喜歡看書，趙曉風喜歡折騰電視遙控器，或者玩玩電腦遊戲，有時候也喜歡去鬧鬧陳瑞。然後十點鍾兩人就準時睡覺了。
    日子過得單調規律，但兩個人都分外珍惜。
    趙曉風每天吃很多的藥，盡量不在陳瑞麵前吃，而這些藥如今於趙曉風大部分都隻能達到減緩疼痛的功效。陳瑞沒看見，不代表他就能把趙曉風的病給忘了。
    這次為了趙曉風，陳瑞除了自家的人脈，還不惜麻煩到了他那幾個死黨的父母，借由他們的幫助找到了幾個中醫方麵的權威。不論是在本市的還是其他城市，每一次去看病，陳瑞都會陪同著。就為這，自上班以來一直拿滿勤的陳瑞請了好幾次假。
    卻隻是，結果總是差強人意。趙曉風的病情，確實已經十分嚴重了。
    幾次過後，陳瑞再沒提去看病的事。
    趙曉風不知道陳瑞是如何和家裏人說的。陳瑞自他回來之後就一直住在了燈火闌珊的樓上，隻有幾次回過自己家，而且都是短暫的逗留。除工作外的所有時間，陳瑞都一直在他身邊。
    最早，他們還會選擇出門活動，到後來，他們就傾向於留在屋子裏。不需要做什麼特別的事情，隻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對方就夠了，或者說，戀人相伴的時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特別的，並不需要其他的添綴。
    他們對視微笑，牽手散步，相擁入眠……
    如果不是趙曉風的身體越來越虛弱，陳瑞以為他們可以一直這樣生活下去，溫情且平常的。
    趙曉風是在五月初的周天離開的。之前一個多禮拜一直陰雨綿綿，那天是個難得的大晴天。前一個夜裏他們還抵死纏綿，早上醒來的時候，陳瑞身側的床褥已經是空的了。趙曉風回來時帶的那個行李箱不見了，床頭留著一封信。
    陳瑞對著那封信發了一會兒呆，就起身走到了窗邊。推開窗，陳瑞探出頭去，碧空如洗，藍天白雲。被壓製多日的太陽盡情的釋放光芒，整片大地金燦燦的。
    但在陳瑞的記憶裏，他的人生，就是自那時起，再沒有了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