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你要走？”趙曉風一把拉住了正要下床的陳瑞。
    “你不要忘記自己傷口還沒有拆線。”陳瑞如此提醒道。
    “那好吧，你也早點休息。”
    陳瑞臨走前在趙曉風額上留下一個溫柔繾綣的吻，然後小心不發出任何聲音的悄悄離開。
    待到門被輕輕關上之後，趙曉風才長長籲出一口氣來。他幾乎是在開口挽留陳瑞的時候就已經在後悔了。當陳瑞進來陪伴他，安靜躺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得到平靜是不假，但在陳瑞表現出對他的懷疑之後，那份平靜早已經灰飛煙滅了，餘下的，隻是不安，煩亂。
    那一下伸手不過是他近乎本能的舉動罷了，他知道的，如果陳瑞當真留下，他這一夜必定輾轉難眠。因為陳瑞的感覺沒有出錯，他的確是不對勁。
    趙曉風不是一個藏得住心事的人，即便是一個已經三十歲的男人，他卻依然生活的好似孩子一樣，嬉笑怒罵，從來都是掛在臉上的。他很有自知之明，以他的性子會引人疑竇不過早晚而已。隻是他心裏的事，又怎麼可以告訴陳瑞？
    癌症！這個曾經毀了他家庭的詞彙又回到他的生命裏了。就是那一次的胸疼胸悶咳嗽引起了他的重視，之前也是有過，不過不若那次嚴重，也就沒有記掛在心上。就住院期間，趁著陳瑞不在的幾個空檔，他谘詢了多個醫護人員，得到的答案均是很有可能是肺癌。他在那時才恍然想起，他的母親之所以年輕離世，就是得了癌症，而他的外婆，據他母親提起，也是癌症去世的。
    自己三十歲的年紀，正是人生的黃金時期，而且自己除去因為燈火闌珊的工作時常熬夜以外，根本就沒有不良嗜好，大男人的，他連煙也不抽的。他的身體健康的不得了，平日裏也感冒都是少有的，怎麼就可能得上“絕症”呢？他想不透。出院前，他已經在醫院做了詳細的檢查，檢查結果需要幾個工作日，現在他隻能安靜等待著最終的確診結果。
    隻是這一切，他又怎麼敢和陳瑞說？說對不起，我好像得了癌症，可能會死？趙曉風光是想想，就覺得心口一陣揪起，跟有人用指甲在掐他心口最嫩的那一塊肉一樣。他更多的，還是存著一種僥幸，也許，隻是虛驚一場呢？可能是得了一種病症同肺癌很相似，但遠沒有那麼可怕的病也說不定……退一萬步，就算真是癌症，也有可能，發現及時而可以治愈也說不定。畢竟近幾年來的醫療水平是有大幅提高的，尤其是在國外。他這一生沒做壞事，上天不至於對他這般無情的……
    雖然，趙曉風知道這樣的自我安慰是多麼的蒼白，卻不過，倘若連這樣的幻想也不容許的存在，他又將……何以為繼？？？
    這一夜的趙曉風，同前兩日一樣，妥妥的失眠了！
    時間是最最優雅的。管他什麼歡天喜地，管他什麼天災人禍，管他什麼悲春感秋，管他什麼舉世歡騰，時間總有著它獨有的節奏，步步前行，不緊不慢。
    拆線的日子很快到了，這一天也是可以取檢查報告的日子，趙曉風還沒有打算告訴別人這件事，是以，也不打算讓任何人陪同自己去醫院。
    幸而，拆線的日子是在一個工作日，再加上前幾次去換藥醫生都說他的傷口愈合良好，趙曉風沒費太大功夫就勸服了陳瑞一家人，同意讓他自己前去醫院。
    先去拆的線，然後才去取的報告。趙曉風想著，如果真是不好的結果，還是留在最後在揭曉吧。
    帶著報告從門診部出來，趙曉風坐在車上捏著那幾張薄薄的紙，好長時間後才慢慢在臉上綻開苦澀的笑容。
    總算是，到了行刑的時候。的確是癌症，晚期。
    有母親和外婆的先例，從遺傳學的角度來說，這個結果順理成章，也在意料之中。趙曉風沒有表現出不能接受的態度。事實上，早在等待這一結果的過程中，他就已經在接受這個結局了。而他的心裏，也已經有了一番盤算了。
    到了晚上，陳瑞又一次趁著父母安睡來到了趙曉風的房間。趙曉風很豪邁的就把衣服脫光了，向陳瑞展示剛剛拆線的傷口。
    “當當當~~看我愛的勳章。”
    那沒個正經的樣子，惹得陳瑞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方拆線的傷口縫針的痕跡還是很明顯，一指長的傷疤現時長得和蜈蚣一樣，就這麼在趙曉風的小腹安家了。
    “醫生怎麼說？”
    “好的不得了，過陣子疤痕就會越來越淺了。”
    “快把衣服穿上，大冬天的。”陳瑞看著他鬼靈精怪的和自己說話，不由有些感慨，真是萬幸，他還好好的。
    趙曉風傻笑著套了件單衣，立馬攬住陳瑞又在床上撲騰。
    陳瑞也是欣喜，便也縱容著他，由他對自己上下其手，由他用口水為自己洗臉。這陣子還沒拆線，曉風稍有點什麼動靜，就生怕他沒輕沒重的扯著傷口，總是覺得不妥當。如今拆完線了，心裏一下子就踏實了，還是個全乎人兒。
    “俊寶兒，俊寶兒……”趙曉風的毛病，一旦想求歡，就喜歡哼哼唧唧的叫個沒完。“我好想你啊，咱好幾天沒親熱了都。俊寶兒~”
    其實陳瑞挺受不了趙曉風這麼叫他的，自小到大，也就家人才會這麼叫他小名。打從趙曉風知道之後，兩人私下獨處他就沒改過口，要說叫就叫吧，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也更顯得親近了。卻不過趙曉風也總在兩人親熱的時候這樣叫他，就是如何也習慣不了的，時常還是覺得頗為別扭。但趙曉風打定主意不改口了，陳瑞也是沒轍。就好像當初趙曉風打定主意要和他在一起一樣，他就絕不會再去更改心意。
    陳瑞也隻能安撫自己，漸漸也就習慣了，畢竟，一輩子的事嘛。
    “俊寶兒，這麼些天，你偶爾就不會想摸摸我嗎？”
    陳瑞拿這個沒皮沒臊的沒辦法，笑道：“你說，你能有一天不記掛這種事的嗎？”
    “那當然不行，古人都說，食色性也。再說了，我這方麵又沒問題，會記掛這種事情理所當然的。”趙曉風振振有詞的說道。
    陳瑞無言以對。
    趙曉風就趴在陳瑞身上，忽然笑了起來：“你說，你當初怎麼就會被我追到呢？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親你的時候，你的表情就好像生吞了一隻大老鼠一樣，我當時真是傷心透了。”
    他還真敢說，任誰被剛認識的人親吻都會受到驚嚇的吧，更何況，還是和自己相同性別的人。“……可能，我生病了吧。”不然又怎麼會接受他，就此與他糾纏不休？
    “嗯，你一定是生病了，因為中了愛情的毒。”
    陳瑞難忍抖落一身雞皮疙瘩。總是受不了他這些信口拈來的情話，文縐縐又肉麻兮兮的。
    “……你會不會，突然有一天就病好了呢？”
    陳瑞這下算明白了，拐彎抹角的這是來索取他的承諾呢。“那估計……會落下病根的。”
    聞言，趙曉風果然喜笑顏開，腦袋在他胸膛一拱一拱的，憋著笑不說話了。
    愛情也真算得上是一種病了，喜怒哀樂，單憑一句話，一個動作就被支配。
    陳瑞情難自禁的吻上趙曉風的唇，靜水流深的溫情也讓人動容。
    “曉風，和我爸媽說吧，我要你兌現許諾給我的以後。”
    “好。”趙曉風仰頭看他，兩眼發著光。“等我回國，我們去坦白，去爭取，然後幸福。”
    陳瑞一把推開他，“什麼叫做等你回國？”
    “昨天和我爸通電話了，他希望我回去一趟，也許會呆上一些時日。昨天想和你說的，睡得早了也就忘了。”
    陳瑞審視著他，趙曉風正麵迎上陳瑞的目光，一派坦蕩。“你說的太突然了。”
    “我也覺得。不過我回國這麼多年，總共也就回去看了他三次，他現在這麼大年紀了，估計也是想我想得厲害了。”
    這也的確是人之常情。“那你什麼時候走？”
    “就這兩天吧，早點去也早點回來。我也不知道他會留我多久，所以還是等我回來之後再和叔叔阿姨說我們的事吧。”
    事情說到這，也就暫告一段落了。而由始至終，陳瑞完全相信了趙曉風的說辭，不曾懷疑過這可能是一個謊言。
    前幾日趙曉風自己心緒不寧，思緒紊亂，是以做不到粉飾太平，而讓陳瑞疑心起他的異常。但這次不一樣，趙曉風自己定下心神，行事有了謀劃，也就能夠在陳瑞麵前若無其事的撒謊，叫人瞧不出端倪。
    他要出國不假，卻不是他父親的要求。趙曉風長到這麼大，人生際遇用一帆風順來概括不足為過，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家庭條件，更關乎他的性格。他的腳步從來都是向前，他從不懂得什麼叫做退縮，哪怕今時今日麵對病魔。
    癌症是很可怕不錯，但也不是沒得救的。趙曉風也不想讓陳瑞知道他患病的事情，在國內治療就很不方便。再者，國內的醫療水平和國外相比，還是有所不足的。父親在國外生活多年，必定會有很多人脈，他生病的事情也絕不會瞞著父親和哥哥。出國後他要尋找最好的醫療機構，最好的醫生來治病。至於陳瑞，在他病情好轉之後，也許他會對陳瑞說實話。
    他相信自己一定不會輕易死去的，他好不容易才遇見一個陳瑞，絕不甘心就此放開他的手。
    一月十五號，趙曉風登上了前往洛杉磯的飛機，臨行前，他隻給陳瑞留了一句話。
    “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