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轉身，嬰寧就大聲道：“太子殿下請開恩！”咚的一聲磕下去，“殿下，這丫頭跟奴婢一樣，乃王妃身邊婢女，與奴婢情同姐妹，如果有冒犯您老人家的地方，請殿下大人大量，原諒她莽撞。”
    說完之後就那樣趴在地上，沒敢起身，等了片刻不見李純有甚反應，反而是一把雪亮的劍出現在自己眼前，嬰寧嚇得閉上眼，僵住身體更加不敢動，感覺那冰涼的劍身托住自己的下巴抬了起來，聽見李純懨懨的聲音，“你可知她為甚衝撞了本殿下？”
    嬰寧搖頭，“奴婢不知。奴婢隻知，太子乃人上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無需與我們這些奴才一般見識。”
    “嗯！雖是個醜婢，膽識卻不一般，被本殿下這般用劍指著，還能這般鎮定從容。不過本殿下卻沒有饒她性命的打算。”
    嬰寧猛的睜開眼，她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自己一兩句話就能打動這位以陰狠毒辣著稱的太子，於是緊盯著太子那雙丹鳳眼，快速說：“殿下應知，免人之死，解人之難，救人之患，濟人之急者，德也，殿下乃未來主宰天下之人，是大德大仁的善人。奴婢等這般奴才於您不過蟲豸與草芥，饒奴婢等性命，於殿下不過微末之恩，於我等卻是恩同再造，必定會粉身碎骨報答您的恩情。還請殿下憐恤。”
    李純斜靠在案幾上，並不言語，麵色清白，鳳眼冷凝，揮手向倪若水，讓他該做什麼就去做，不需聽他二人言語。
    嬰寧感到絕望，這人水火不進，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勸阻，目光落在青瑤身上，她已然掙紮著醒來，目光與自己對上後，竟然露出如花般綻放的笑容來，張嘴叫：“姐姐。”
    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嬰寧死死咬牙，退後幾步，再次向李純磕頭，“殿下，請殿下開恩，殿下身為大盛朝太子，怎可私用刑罰？況且此地乃瑞王府，殿下未經王爺同意就將王妃身邊貼身婢女處以極刑！試問殿下事後如何向王爺解釋？殿下乃王爺手足，若是先斬後奏未免太不將王爺放在眼裏！”
    此話一出終於換來太子正眼相看，他將劍放於案幾上，陰測測看著嬰寧，道：“便是我不將你家王爺放在眼中又如何？本殿下在瑞王府被行刺，未治他瑞王的罪便是看在手足之情的份上，隻將這大膽行刺的婢子吊起來毒打難道不是給足了你家瑞王麵子？或者你該看一看若是本殿下不給瑞王他麵子，此時宮中衛禦早已將王府圍將起來，你家王爺也該被宗正寺直接壓入天牢！”
    嬰寧渾身顫抖趴在地上，聽頭上李純再次開口，“再說，不過是一名賤奴，即便是本王未曾遭逢刺殺，便是要在這瑞王府殺一兩個看不入眼的奴婢，他瑞王難道還能道聲不？”
    “奴婢也是人，殿下，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殿下如此視人命如兒戲，愧對皇上對您的期待，愧對萬民對您的敬仰！”嬰寧抬起頭來憤恨瞪著眼前的男人。
    李純靠在坐具上，眯眼打量眼前的女人，十分年輕的麵龐，臉上一道幾乎遮掩了整張右臉的傷疤讓她看起來有些可怖，尤其是現在，她發釵散亂，紅著眼控訴的樣子，簡直與鬼怪無異，卻意外的並不讓人覺得厭惡。
    後麵倪若水已經提了一桶冰水回來準備弄醒青瑤，卻見青瑤已然醒來，於是再次向李純請示。
    李純沒有立刻吩咐他繼續，反而盯著嬰寧發呆，他的臉在冷雪天裏青白而毫無血色，唯有嫣紅的嘴唇看起來有些病態的豔色，一雙斜飛的丹鳳眼盯著嬰寧若有所思，思想了片刻，便對嬰寧道：“這樣吧，她刺我一劍，你若是也代我刺她一劍，她能活下來，我就饒她性命，這件事也不再追究，如何？”
    嬰寧不知他為何突然改變主意，問：“怎麼個刺法？”
    李純解開虛罩在紫紗魚服外麵的一襲披風，拉開衣服露出中衣，上麵胸口正中染血的地方還未幹，隻草草包紮了一下，道：“朝這個地方，刺她一劍，我們——便兩清了。”說著，不知道為什麼，青白無血的臉上突然露出詭異的微笑，連同一雙冷厲的鳳眼，也霎時間笑意盈盈，仿佛想到一件十分愉快的事。
    嬰寧打了個寒顫，警惕看著他，他那眼神都虛空了，仿佛短時間內沉入了自己的思想中，旁的人都看不見了。
    嬰寧看李純麵前案幾上的那把劍，這把劍她是知道的，一直掛在李駿書房的牆上，是大盛開國大將石奉開的佩劍，據說這劍是那位大將的妻子打造而成，劍成之日那女子以此劍自刎開刃，說是為了讓他無牽無掛出發征戰，那位大將為紀念愛妻以妻的小名做劍名，喚作‘紫英’。
    名劍紫英在戰場上飲血無數，乃是一等一的神兵利器，即便是封存在皇室藏劍閣中多年後再次出鞘仍然寒光熠熠，吹毛斷發。
    “那殿下請明示奴婢這一劍是刺輕還是刺重呢？”嬰寧不敢大意，隻能鼓起勇氣繼續追問，“若是奴婢刺輕，殿下會覺得奴婢包庇，若是刺重，難保我這妹妹性命，奴婢也不願，因此，請殿下明示。”
    李純回過神皺眉不悅看著她，卻見嬰寧並不退縮隻望著他，於是輕聲道：“見血即可。”反正輕重都一樣，不過是輕煙一樣的命，隨口一吹便煙消雲散，無跡可尋。
    嬰寧心下一鬆，心道這太子似乎也並非傳言那樣殘忍冷血，於是雙手取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