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玉樓春 第三回 名花相鬥豔,嬰寧誤入瑞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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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妃白晞領著眾人出得門來,隻見院中銀裝素裹,青鬆翠柏掩映中數株珍品的梅花在雪地中怒放,烏羽王被積雪壓著下露出千點萬點殘紅,欲說還羞,道不盡的風流,金獅子綠萼枝條攙扶著枝條,於白雪下露出點點新綠,端的是可愛嬌憨,而白晞鬢發上戴的則是那在風雪中仍舊豔壓群芳的千瓣朱砂,雍容華貴,無可匹配。
“真好看。”旁邊的畫屏低低感歎一句,“那當然,咱們院中的梅花聽說還是瑞王未出閣前,在宮裏自己親手種的,後來封王之後舍不得,就讓宮人移栽在這裏。王妃,奴婢剛才趁早集了好些新雪,現下放在暖爐上該融化了,等會啊,用過早膳,你就邀瑞王到對麵亭子裏賞雪烹茗,奴婢再去把金鈴院中的歌姬給叫來,飲茶詠梅,風流無限。”嘴快的青瑤不無得意的向白晞出主意。
嬰寧一看旁邊的白晞聽聞後變了臉色,立刻拍了青瑤一巴掌,“快掌嘴,主子的事何時輪到你這做婢子的來編排了。”
白晞看了一眼嬰寧,用清淡的口氣道:“青瑤說得不錯,我正有此意,青瑤你去準備茶具,讓金鈴院的人挑些好的唱詞,等會子唱來聽。”
青瑤猶自不知大禍臨頭,應道:“好叻,奴婢用過早膳後就吩咐她們去。”
四人穿過回廊,離了院門走向膳堂,白晞突的停下腳步,看向青瑤,眼神已是冷徹如冰,一字一頓道:“我說的是即刻,青瑤,你即刻到聽雪亭去準備烹茗器具!”
對白晞臉色的風雲突變,青瑤仍舊不明就裏,呆呆道:“可奴婢還沒用早膳。”
誰知白晞反手就是一巴掌,厲聲道:“好個膽大的賤婢,頭上主子還沒用早,你就巴巴的盯著盤中桌上那些個爛泥丁兒,上輩子餓死鬼投胎是吧?你信不信我現下就讓你撐死在膳堂裏,明兒就做個飽死鬼!早膳你編排了,吟詩頌詞你安排了,烹茗煮茶你也拿了主意了,當我是瞎眼兒,還是癡傻兒?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堂堂大—盛—朝的瑞王妃?!”
青瑤挨了巴掌,當下嚇得三魂去了六魄,跪在白晞麵前,哭道,“娘為甚做惱啊,奴婢這不都是心心念念為娘著想,讓娘能多得著點王爺的疼寵。奴婢是半點非分之想都沒有的。娘你別冤枉了奴婢。”
她一句多得著點王爺的疼寵,把白晞氣得眼冒金星,軟倒在畫屏身上,“好個乖覺伶俐的賤婢,感情你覺得娘嫁進瑞王府小半年兒是被王爺的晾著的?我一個正經身份出身的人,高門高第兒,何須跟那些鄉下農地裏來的人爭寵,你操的哪門子心!嬰寧,給我掌她嘴!一大早的,將娘氣得七竅生煙!”
那大夫人水雪衣乃是南方巨賈之女,雖是家中富可敵國,在重農輕商的大盛朝地位卻是士農工商最末等的,是以瑞王妃有此一說。
嬰寧忙著為白晞順氣,青瑤跪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軟言道:“王妃消消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青瑤是直腸子嘴快,心裏什麼事藏不住,她真有別個心思,也不會當著娘你的麵說出來了。她啊就是不懂規矩,咱做下人的怎能編排王妃王爺的事。你大人大量,不要跟她計較,她跟你都這麼些年了,你又不是不知曉她脾氣。你把她交給我,晚些時候我再訓她,現下王爺都快到了,咱還是趕快到儀門去接他老人家吧。”
白晞這才作罷,臨去時仍舊提起裙擺踢了青瑤一腳,“還不快去準備烹茗器具,嬰寧,吩咐廚房,今天不要給她吃的!恁不懂規矩,你給我好好教教她!不要讓外人看了笑話!”
“好好好,王妃莫要再氣,熏爐拿好,頭上的花都快散了。”嬰寧好言安撫著王妃出得門去,回頭向青瑤遞了個眼色,要她趕快起身。
寒冬臘月,跪在地上半刻不到就能把人的膝蓋給凍傷。
不提青瑤怎個從冰涼的地上爬起來,抹著眼淚滿腹委屈去向金鈴院,卻說白晞在嬰寧的安撫下消了氣來到前院,那廂瑞王李駿已經下了步輦,站在一棵青枝玉蝶梅花樹下,“數萼初含雪,孤標畫本難。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橫笛和愁聽,斜枝倚病看。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詩是好詩,那瑞王吟完之後卻馬上伸手折下一枝,轉身來遞給走到自己麵前的白晞,道:“花雖美,沒有美人相伴,卻也隻能是孤芳自賞。”
白晞以花掩麵,羞怯看了一眼李駿,目若秋水盈盈,臉若三月桃花含春,二九韶華少婦心思顯露無疑,道:“謝郎君贈花。勞郎君久等,妾身適才教訓個不懂規矩的奴婢,耽擱了些時候,郎君,天寒地凍,這就進膳堂用膳吧。”
李駿上前扶了她的肩,道:“辛苦夫人整治家中事務。這就去吧。”
兩人並肩而行,一個身著絳紫罩冰綃薄紗廣袖衣袍,高大俊逸,一個著紫貂皮襖,明豔不可方物,當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的一對。
未行幾步,隻聽門外忽然傳來銀鈴似的笑聲,緊接著咯咯如劃破寒冬的鶯鳴,連帶的院中帶雪的梅花都霎時變得生動起來。
李駿聞聲臉上頃刻消去濃情軟言的虛情假意,換上童稚寵溺的微笑,放開白晞,轉身走向門口,問門首立的侍衛,“可是我兒缺水在外戲耍?”
那侍衛恭敬道:“回王爺,正是小世子並侍女在外間戲雪。”
“王——爺!”白晞沒能喚住李駿,當下氣得跺跺腳,嗔怒看著那毫無留念的背影,使勁扭著手裏的暖手熏爐,眼兒通紅,幾乎掉下淚來。
嬰寧上前輕扶白晞手肘,低聲道:“王妃,小世子與侍女跑到這院外戲耍,怕是大夫人也在門外,我們過去將他們迎進來吧。”
白晞恨恨看著她,銀牙一咬,低聲咒罵:“好哇,你也和著這些人欺負我,你看看,她都欺負到我門口來了,還要不要臉,跑到門口來拉人!”說著就要衝出去趕人,被嬰寧擰住胳膊行動不得,隻聽她在耳邊道:“王妃莫急,你是正妻,這瑞王府真正的女主人,任她比你早來多少年,名分上都是爭不過你的,你一輩子都壓著她,又何必處處與她作對,既然她都到了門口,不如就做個順水人情,請她進來一起用膳,在瑞王麵前也顯得你有容量,知進退,是不是,王妃?再則,她既然敢來這門口,肯定就是不怕與你置氣的,說不定啊,人家打的就是這主意,讓瑞王惱了你,咱就偏不讓她如意,看她如何應對!”
白晞這才消了火氣,整理儀容,由畫屏與嬰寧扶著翩然移步到門口,果然見那一溜兒白玉欄杆後施施然走出來一宮裝婦人,二十五六歲,頭上倭墮髻,耳間明月珠,冰天雪地中一襲素色單衣,冰肌雪膚,秋水為神玉為骨,猶若傲然風雪的一枝寒梅,羸弱卻堅強,傲骨錚錚,果然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好個精彩的婦人!怪不得瑞王八年來始終鍾情於她。
反觀自家主人,嬰寧不得不在心裏承認,白晞雖然明豔美麗,卻沒有水雪衣那從骨子裏帶出來的清高傲然,這樣的人,不若白晞,一眼即可讀懂,這水雪衣臉上溫柔善意的笑容背後不知道到底藏了多少層的麵具,心思深沉,謀定而後動,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算計中,麵對這樣的人,白晞怎能不吃虧,進門半年來兩相對峙從未有一刻占上風。
即便是此刻現在,嬰寧也覺得這水雪衣出現的時間地點實在太合適了,連出現時的模樣情態都仿佛演練過千百遍,百轉千回中,帶著弱不禁風的妥協,卻又給人在咬牙苦撐的堅強感。
大雪壓梅枝,寒風吹絕色,誰知個中心思,不過是機關算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