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展懷著滿腹怒氣到落夢樓逛了一遭，與張夢盈幾番廝磨，心內也算是平定了些許。日頭西斜的時候，他照例洗浴了一番整了整衣裳，回了家。
    他身子疲軟，眼底烏青，麵上尤有倦意。顏展狠力揉了揉眼睛，才好歹生出了幾分精神來，一推門，便撞見了陶子筠逗弄著孩子其樂融融的景象。
    黃衣的兩歲小兒趴在陶子筠膝上，被陶子筠逗得咯咯直笑，露出兩顆還未長全的小白牙。一雙眸子圓瞪瞪水靈靈，額頭頂上覆著一層柔柔軟軟的小黃毛，生得好生俏皮可愛。陶子筠一手舉著銅黃的鈴鐺輕輕在搖，一手捏著孩子綿軟的小手背。
    孩子嘴角銜著一掛唾沫，張開粉嘟嘟的小嘴來，口齒不清地喚陶子筠：“阿，阿……阿？阿？”
    “簡兒，簡兒。”陶子筠麵上釀著為人母的溫柔笑意，她捏著孩子的小手看顏展，“你爹爹回來了呢，簡兒，快叫爹爹。”
    顏舒簡窩在她懷裏見著了顏展，嘴角一撇，怯怯往陶子筠懷裏縮了縮。顏展本就不願看見她娘倆，心裏頭霎時更堵。
    他一拂衣袖黑著臉往別院走，陶子筠慌忙叫住他：“相公！你去哪兒？”
    陶子筠以為他在記恨舒簡，因此暗中擰了擰孩子的屁股尖：“簡兒快叫，快叫爹爹！”
    顏舒簡本就不會說話。孩子吃了痛，眼眸眨巴眨巴，終究不可遏製地放聲大哭起來。
    顏展心煩，回頭衝陶子筠大吼道：“管好你那個耳聾的兒子！”
    陶子筠張大嘴，被他吼得腦子發懵，她怔怔道：“相公……今兒個是簡兒兩歲的生辰……”
    顏展冷笑，昔日堆積的怨念一夕之間爆發出來：“這兔崽子的出生與我可有關係？嗬，也不知你當初懷的是誰人的孽種？”
    陶子筠大為震驚，她抱起顏舒簡顫顫道：“阿展，你什麼意思……？”
    顏展不再多話，麵上也不複昔日溫柔體貼的神情。他步伐匆匆，嘴裏嘟喃一句：“真是受夠了你。”
    有兩個身姿曼妙的侍女尾隨他身後，回頭衝陶子筠拋出個輕蔑的眼神，想來也是同顏展有過一段糾纏。
    陶子筠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像是有數道譏諷的眼神紮在了她背上，鋒芒在背。她眼裏有濕潤的淚意，卻沒哭出聲。顏舒簡雙手趴在她胸膛前，眼角也掛著一串一串的淚。
    女子做到這般地步，哪裏還有甚麼尊嚴。陶子筠苦笑，也不知是笑顏展還是笑自己，她從袖中掏出一卷字條來。
    暗衛來報，字條上分明鐫著六個大字：落夢樓，張盈夢。
    陶子筠聲音渾濁地連喘了兩聲，身後有人在輕輕喚她。
    管家恭敬行了個禮後，低聲稟報道：“小姐，公子昨日給春韻閣調撥了三萬兩白銀。”
    陶子筠“嗯”一聲，頹廢虛弱地擺了擺手：“隨他去，隨他去……”
    管家微不可聞地輕輕歎了歎，悄悄退下了。
    冷風拂過顏舒簡的白嫩嫩的小臉，片刻後他咿咿呀呀地哭，小手不依不饒錘著陶子筠的肩頭。
    陶子筠拍孩子的背，一心一意哄著。她唇貼在舒簡的耳畔上，神情有些癡迷。
    “你爹不愛你娘，你爹不愛你，你為什麼聽不到，為什麼聽不到……”
    孩子卻隻懂咿咿呀呀。
    沒了男主人，半晚的宴席全部作廢。等到了顏展的別院燃起了紅燭，陶子筠眼角帶淚，方就木木訥訥地起了身。
    陶子筠舒了舒額間皺起的眉，嫣紅的唇角重新揚起溫柔的笑意，未過三十已為人母的女子，依然風韻猶存。
    她笑了笑，攏了攏鬢間金光璀璨的步搖，笑容明豔：“大寒過後，將密道打開，我要去見一見顏舒。”
    天地間有風聲翕動，半晌後，歸於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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