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穿林而過，蒼茫林海似是層層波濤洶湧起伏，季曉山在那短短一霎看見了林間盛開的曇花。
    她內心隱約揣測到阿綠對自己的感情，卻仍然感到手足無措。季曉山慌亂對上阿綠的眼。
    “你……太突然了。嗯……我一點準備都沒有。這樣不、不太好。”
    阿綠此刻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小少年，鼓起了十分的勇氣。一顆心在他胸膛內砰砰直跳，他強裝鎮定地凝眸笑看她，眉目含情。
    季曉山越發倉皇無措起來，臉頰漫上了一縷嬌嫩的粉紅。她撓了撓腦袋：“你不能跟我在一起的，你跟我在一起，會吃一輩子的白菜的……”
    阿綠笑，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齒來。他從懷裏掏出一件物什遞到季曉山麵前。
    “你說的是這個麼。”
    季曉山定睛一看，卻見著一枚枯死了的白菜靜靜臥在阿綠的掌心。白菜早已幹癟失了水分，葉子邊緣怏怏曲卷著，勾勒出枯萎的顏色。
    “你怎麼還藏著這個？”季曉山訝異，“早就爛了，快扔了它吧。”
    “不扔。”阿綠搖頭小心放回懷裏，貼近心髒的那個位置，“你送給我的，藏在我懷裏，它永遠不會爛。”
    以白菜做引，這真是一場滑稽又真摯的告白。這是季曉山平生第一次聽到情話，她麵色大躁，嘟喃著嘴唇將頭埋到了地底裏去。
    阿綠的勇氣用完了。他看著她這副閃躲逃避的神態，心裏揪起來一般難過，他有些憂傷地別過頭去。
    “我不逼你的……”
    兩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兒，最後無言地並肩坐在了地上，看日出。
    天方露白，柔黃的日光逐漸漫過了雲霧，透過幽綠繁茂的林木漏出和煦的光，風聲颯颯，鳥雀聲聲，乳白晨霧凝作了葉子上的一滴露，林間萬物煥然新生。季曉山伸出手，沐浴在清晨日光之下。
    兩個人心裏頓感舒暢，阿綠遲疑了一會兒開口道：“曉山，你身上有傷，需要好好歇息一下，我帶你回家吧。”
    季曉山低頭想了一會兒：“不了，我還是想回雲音閣去。”
    “我素來與人無仇無怨，這次被人劫持像是有目的的。”季曉山轉頭看阿綠，“我總覺得這事兒與楚公子有關係，我想回去看一看他。”
    季曉山握住了阿綠的手，麵色凝重：“不管對方是什麼來頭，我不想連累了家裏人。阿綠，替我照顧好莊妍。”
    阿綠點頭，眸子裏閃過一絲無奈與擔憂：“我最擔心的倒是你，你怎麼不操心一下你自己？”
    “沒什麼大不了的，好死歹死都得死啊。”
    季曉山自嘲道，嗬嗬笑得挺開心：“遇上事情以後防著點就是了，總不能畏縮著不去麵對，你說是吧。”
    她咧嘴而笑，黑乎乎的臉蛋中露出一顆潔白的小虎牙來，姿態靈動又可愛。阿綠看得心痛，情不自禁地掐了掐她的小臉蛋兒。
    結果蹭了一手的灰。季曉山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阿綠攙起她的身子：“我送你回去。”
    這一次季曉山沒有拒絕：“好。”
    她心裏猶有些後怕。昨夜大雨初歇，兩個人出了小樹林沿著官道走，一路上又是沉默無言。他倆走了快五裏的山路，雲音閣便已近在了咫尺。
    興許是時辰還早，今日的雲音閣裏一派寂靜。季曉山一腳跨入了門檻裏。
    “阿綠，你回去吧。這一夜你著實辛苦，你回去好生歇息，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她黝黑的眼瞳裏滿是毅然堅定的神色，阿綠心裏卻越發地放心不下。他故作輕鬆地勾唇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季曉山的小腦瓜子。
    “我等你哦。”
    季曉山笑著點點頭，轉身跨進了門裏。她麵上猶有羞紅，再不敢對上阿綠的眼睛。她聽得出來，阿綠的話語裏，含了兩層的意思。
    楚河近來有些遁世的跡象，鮮少見他離開別院。雲音閣裏的人大多聽說過他的名聲，心裏懷著滿滿的好奇卻始終不能一睹他真容，雲音閣的女子們好不遺憾。
    “……”
    楚河斜靠在椅子上，嘴唇蒼白成了冰霜的顏色，他聲音低沉而沙啞：“誰準你進來的？”
    “皇子一消失便是一個來月，魚櫻心裏憂心得緊。魚櫻鬥膽前來看一看皇子，還望皇子恕魚櫻冒昧。”
    戚魚櫻低垂著頭跪在地上，那一把柔媚聲音像是要酥軟了所有男人的骨頭。
    楚河那日生生受了孫墨一掌，胸口與手掌處各有一處灼傷。魔族聖壇的焰火威力甚大，楚河精魂受損，此時精疲力竭疼痛難忍。戚魚櫻心神一顫，從他淡漠的麵容裏窺出了一絲疲憊與脆弱來。
    這受了傷的男子最需得人撫慰。戚魚櫻笑著起身，執起一杯熱茶奉在他唇邊。
    “皇子有苦難言，魚櫻自然也無權追問。但魚櫻心裏擔憂得緊，魚櫻無權過問皇子，卻還望皇子要照顧好自己才是。”
    戚魚櫻軟聲道，眼眸裏閃動著隱約的淚意：“這冰山雪蓮，是宮廷皇族中的聖品。有補虛健體、起死回生的效用，還望皇子莫要嫌棄。”
    楚河抬眸看她，便連呼吸也是虛軟無力的。良久後他淡聲道：“放那兒吧。”
    戚魚櫻淺笑嫣然，依言放下茶盞坐在他身邊。楚河半合著眼神色怏怏，一隻手往後縮了縮，藏在了銀絲纏花的衣袖下邊。
    戚魚櫻看他疲憊又乏力的模樣，肌膚皎白若雪，毫無血色的薄唇微微翕動。戚魚櫻心裏一陣躁動，貪婪的魔性在她血脈裏肆意地亂竄，她喉頭滾動咽下一口唾沫來，妖嬈一笑。
    將我的舌頭探進他嘴裏去，會怎麼樣？真想將眼前這個男人拆吃入腹。戚魚櫻心念一動，輕輕去勾楚河的胳膊。
    “皇子這個模樣，讓魚櫻心裏好生難受。”
    戚魚櫻一雙楚楚可憐的眼張著，竟真落下了一滴淚來：“我不知皇子有怎樣的苦衷，但倘若有日皇子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魚櫻願效犬馬之勞。”
    她伸手將那熱茶推至楚河眼前，褐紅色的液體在茶盞裏波光粼粼地顫動。戚魚櫻柔聲勸誘：“魚櫻往後日日遣人送些補品來這裏，皇子可答允？”
    楚河沉默，天上雪蓮的氣味熱烈濃鬱，他乏力的身體似乎變得更亢奮了一些。楚河看戚魚櫻一眼，淡聲道：“你有心了。”
    戚魚櫻聞言笑容愈加美豔，她眉眼嫵媚上挑著，輕輕勾住了楚河的胳膊。
    氣氛旖旎又美好，一切都進行地順理成章。戚魚櫻心裏得意，卻聽見門外有侍女來報。
    “主子。”侍女俯下身來低聲喚她，神色分外焦躁緊張。
    她附在她耳邊低語了一番。戚魚櫻大驚，脫口便道：“這不可能！”
    但很快地，戚魚櫻靜下神來，又對那侍女低聲耳語了幾句。侍女點點頭，不動神色地退下了。
    “皇子，魚櫻還有些事情要處理，魚櫻先行告退了。”
    說罷戚魚櫻站起身來，衝楚河施了個禮後匆匆要走。楚河在背後看著她身影，眸光沉沉，臉上卻沒有一絲表情。
    她剛要跨出門的刹那，楚河突然淡聲問道：“季曉山如今在哪裏？”
    戚魚櫻身子一僵，僵著胳膊回過頭去。
    她啞著嗓子開了口，聲音很生硬：“她……如今，剛回來。在前廳。”
    楚河站起身來，衣袖輕拂。他神情淡漠地饒過戚魚櫻身側：“我去看一看她。”
    “……”
    妒火和殺意幾乎要燒壞了她的心腸，戚魚櫻咬牙，麵色陰桀地跟在了他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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