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山。”
    有人在喚她。小黑屋被鮮紅的焰火燒了個透亮。來人掀翻屋頂上十來塊的瓦片，從屋頂處懸下一根繩子來。
    屋內漏下一寸黑夜的星光，季曉山的夢境因此變得流光溢彩。她翕動了一下眼皮，胸膛不停起伏，開始止不住地咳嗽。
    “醒過來。”
    來人攬緊了她的胳膊和腰身，語氣溫柔。季曉山眼瞼一動。
    男子俊秀的眉眼裏含著滿滿的擔憂與牽掛。屋內的煙火愈發濃烈，他抱著季曉山的肩膀，用沾濕了水的巾帕捂住她的唇鼻。
    “曉山，曉山。”阿綠抖著嘴唇輕輕喚她。季曉山驀然睜開眼，她突然怔怔地，抬手去拂他的眼。
    他睫毛纖長而濃密，像一把優雅的小扇子。季曉山怔愣了片刻，突然一下咧嘴笑了。
    “楚公子，你來了啊。”
    阿綠攬著她身子的手一緊，他低下頭抿緊了嘴唇，嘴裏都是苦的。
    “我不是。”阿綠垂著頭眸光黯淡，他苦澀道，“我是阿綠，曉山，我們該走了。”
    季曉山瞪大了眼回過神來，她一把抓住了阿綠的肩膀，悲憤大叫。
    “阿綠你快走，你快走！我要死在這兒了！”
    她嚎啕大哭，神色癲狂，嘴裏咳著咳著竟咳出了血來。阿綠意識到她受了刺激神誌還未清醒，一咬牙，攬住她的腰抓緊了繩子，向著屋頂處吊了上去。
    阿綠力氣不大，半邊身子還負擔著另一個人，他一隻手拉著繩子，身體不住地往下滑。火舌很快就燎燒了大半邊的屋子，焰火險險擦過阿綠的衣擺。季曉山像是突然有了覺悟，她主動拽緊了繩索，助阿綠一塊上去。
    兩個人沿著繩索一點兒一點兒攀上了屋頂，季曉山筋疲力盡地從小黑屋的屋頂處滑下來，隨阿綠一起奔著黑暗處跑了幾步路，便周身無力地癱倒在了地上。
    身後的小黑屋被一把鮮紅的焰火燒作了灰燼，在黑夜裏綻放著一點鮮亮而殘忍的光。
    季曉山唇邊溢出虛弱的呼吸，她閉著眼，開始小聲地嗚嗚啜泣。
    阿綠在邊上站著沉默地看她。看著她痛苦又絕望的模樣，阿綠突然蹲下身來，緊緊抱住了季曉山的身子。
    “別怕，曉山，別拍。”
    阿綠沿著她側臉的弧線，安慰似的細細啄吻：“不怕啊，我們這不是活過來了麼。曉山乖，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我是阿綠，我就在你身邊，不害怕哦。”
    他摟著她，將她寵溺得像個孩童。阿綠的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曉山還是那個堅強勇敢的曉山，對不對？”
    “我一點都不堅強，我是個懦弱的孬種。”季曉山窩在他懷裏大哭，“我還差點害了你，阿綠，你不該來的，我差點害死了你！”
    “說的什麼話呢。”阿綠笑了，捏了捏季曉山的臉頰，“我要是來晚一步，隻怕就永遠見不到你了，我怕是要為此懊悔悲傷一輩子呢。”
    季曉山躁動不安了好一陣子，阿綠摟著她不住地輕聲安慰。隔了半晌，季曉山癱軟無力地偎在了他懷裏，方才緩過了神。
    靜下神來後，季曉山問他：“那是你放的火？”
    阿綠點點頭。
    “阿綠。”季曉山半闔著眼臉，“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阿綠臉一紅，躊躇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你一路上都在跟著我，對嗎。”季曉山輕聲問，“莊妍說你們也到雲音閣來找過我，是這樣嗎？”
    阿綠臉色愈紅，那一抹紅暈暈染在了清俊的臉頰上，像是落日最唯美的晚霞。他緊了緊抱住季曉山的手，算是默認。
    季曉山內心一片感動酸楚。她仰著臉抬頭看天，樹林裏林木長勢過人亭亭如蓋，已近清晨，林子裏鳥雀的聲音此起彼伏，季曉山在涼風蕭瑟的秋日裏聽見了夏季的蛙聲。
    “何其所幸，我還活著。”季曉山扭頭看阿綠，抿唇笑，“阿綠，除了謝謝，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你不必言謝，我懂你的意思。”
    阿綠低頭看她，黝黑的眸子裏眼神黯了黯，季曉山心頭一悸。
    “你……在拒絕我嗎？”
    季曉山此時周身帶傷，黑乎乎的臉蛋上被熏上了幾抹煙灰。阿綠毫不嫌棄，他俯下身，眷戀地吻了吻季曉山的額頭。
    “不許裝傻哦，你知道我喜歡你。”
    阿綠笑，眸光灼熱又不盡溫柔：“我想為你做這世間上最好吃的鱖魚，想與你一同剪燭添蠟把酒黃昏，我想與你將這世間所有的人情瑣事辛酸苦辣，都經曆一遍。”
    “和我在一起嗎，曉山。”
    季曉山愣住了，她張大了眼看著眼前這個俊秀的男子，眼波如水溫柔，眉目間似是含了十分的情意。破曉時分，微涼的清風掠過她發際，季曉山在那一霎，看見了林間曇花勝放，在涼薄霧氣之中嬌怯露出了一個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