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終於聚在一起吃了頓好飯。阿綠又出了一趟門，特意為季曉山買回來一條鱖魚。
    “真的不必了啊，”季曉山拍了拍肚皮往後一仰，幾乎要懶死在椅子裏，“別再夾肉給我了，我吃得快撐死了。”
    “叫你不吃晚飯，這回索性一次性把你給喂飽了。”莊妍嫌棄地戳了戳季曉山鼓起來的腮幫子，“看人家阿綠多疼你，又繞了一圈山路去給你買最好吃的鱖魚。”
    阿綠靦腆笑了笑，執著筷子不住往季曉山碗裏添菜：“多吃點。”
    季曉山很感激，她艱難地點了個頭：“謝謝，謝謝，真的不要了……天黑了，我得盡快趕回去。”
    “這麼快？”阿綠停下了動作，漂亮的杏眼一閃一閃，“不多留一會兒麼，你離開家都快半個月了。”
    阿綠低頭，聲音依舊細細小小的：“還是說，你以後都不打算回來了？”
    “怎麼可能，肯定要回來的呀。”季曉山擺擺手，“楚公子出了點兒事，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我心裏愧疚又過意不去，也幫不上他些什麼，但據說是被雲音閣裏的戚小姐暗中壓下來了，我得感謝人家才是呀。”
    季曉山撓了撓後腦勺：“我方才同莊妍講過這事兒了。雖說雲音閣並沒有門禁，但夜路太黑，我還是得趁早趕回去才是。”
    莊妍看著她對阿綠細細耳語了一番，阿綠點點頭，眸光又深又沉。
    阿綠站起身對季曉山道：“我送你吧。”
    莊妍在一旁點頭：“女孩子家，一個人走夜路不方便。我倆一起陪著你回去。”
    “不必了莊妍，山路我也不是第一次走，雲音閣離村子不算太遠。”季曉山拒絕，“阿綠今天已經很累了，不要再折騰了。你在家好好待著吧，家裏事兒還是挺多的，我知道。阿綠，這次真的謝謝你了。”
    季曉山傻笑，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鱖魚很好吃啊。”
    “說什麼謝謝。”阿綠聲音小得季曉山壓根沒聽清，“下一次換我親手給你燒魚吃，好不好？”
    季曉山沒聽清，與莊妍倚在門邊依依不舍地說說笑笑。天氣著實太過沉悶，像是有下大雨的朕兆。季曉山不得已，帶著莊妍給她做的糍粑和衣裳匆匆出了門。
    季曉山戀家，心裏其實很舍不得。她沒走幾步路便轉頭高聲道。
    “再見！阿綠，莊妍！等我回家！”
    莊妍笑，半掩上大門：“才不等你呢，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誰理你啊！”
    季曉山扭著頭越跑越遠：“誰要嫁了我才不嫁呢我要一直黏著你黏到你很老很老為止，等我啊，我——很——快——就——會——回——來——啦——！”
    清靈的聲音響徹了夜空，天氣陰沉卻不消夜風帶來的暖意。阿綠靜靜站著看她背影，像第一次暫別那樣，一直看到了看不見為止。
    天黑沉沉的，看不見一絲星光。天邊響起一聲悶雷，季曉山搖了搖頭抖了抖耳朵，抱緊了胸前的包袱。
    兩束青光劃破天際，接連響起了兩個悶雷。季曉山打了個寒顫，心裏有些不安。
    她行了約摸四裏的山路，繞過了官道，清涼的雨絲醮在她臉上。季曉山一把抹去臉上的雨水，決定抄個近路回去。
    雨勢越來越大，季曉山有些急了，趕忙紮進了通往雲音閣的小樹林子裏。
    她邊跑著邊嗬哧嗬哧地直喘粗氣。樹林裏樹木長勢茂盛，枝繁葉茂，碩大的樹冠遮蔽了突然而來的磅礴大雨。季曉山定下神來沿東南方向走，小樹林裏黑黝黝的一團，此刻森然詭譎靜謐無聲，看不清十米開外的景象。
    季曉山寒毛不知覺豎了起來，她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步伐。
    樹林裏靜得可怕，季曉山連蟲鳴都沒有聽見。她隻覺得眼前一片黝黑，胸膛開始劇烈得起伏。
    她心跳如雷，一顆心在胸腔內砰砰作響。越往前越黑，樹林越發寂靜，季曉山終於受不了了，一顆心好像都蹦到了嗓子眼裏。她開始跑。
    季曉山身患眼疾，她僥幸繞過了幾個蜿蜒盤曲的老樹樹根，開始沒有章法地胡奔亂跑。
    鞋底一片濕滑，褲腳被濺上了滿滿的泥漿。外邊的雨勢像是更大了，雨水透過樹縫砸落在她頭上，模糊了她的眼簾。大雨混著泥水澆了她滿頭滿臉，衣裳都濕透了，緊緊黏著她的肌膚，季曉山難受得不行。
    真的是再狼狽不過了，季曉山一邊跑一邊感歎：還能再狼狽一點麼，下一次不會被樹幹匡倒了吧。
    於是她真的被匡倒了。
    但匡倒她的並不是樹根。季曉山“吧唧”一聲摔在了泥地上，肮髒的泥巴糊了她滿臉。季曉山艱難地抬起頭顱來，模糊的視線裏，左右兩邊站著個手握繩韁的彪形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