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青陽屏蔽掉身邊一群吵吵鬧鬧的人，走到二樓走廊上，往下看了一眼。
    羅妍汐還在樓下，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女老師，兩人邊走邊說笑。
    梁夏的步子跟著鳳青陽停下來。
    其他人沒注意，自顧自走遠了。
    突然的安靜，讓兩人正對著的教室裏的議論聲顯得尤為清晰，自然也尤為刺耳。
    “剛剛我還看見鳳青陽從她車上下來！她老帶鳳青陽回家的！”
    “你們說她是不是老牛吃嫩草啊！平時看起來那麼純都是裝的！”
    “三十幾歲的女人，聽說老公又經常不在家，寂寞空虛冷是難免的嘛！搞不好她和她老公已經離婚了，因為受不了她水性楊花，和自己的學生有一腿！”
    ……
    梁夏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鳳青陽，發現他隻是麵無表情地盯著空氣發呆，又皺著眉頭往裏瞥了一眼，
    幾個女生就窩在離教室門不遠的位置上，個個都是不要讀書的主兒，臉上的妝畫得看不出原樣，把校褲改小拿來當緊身褲穿，成天一幫人哄到這裏哄到那裏，反正是學校不讓做什麼，她們就做什麼。
    老祖宗都說“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梁夏就不明白了，同樣是女人，為什麼這幾位花頭精就特別多！比比他們親愛的羅老師，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誰可信誰不可信。羅妍汐可以說是他們學校裏最受歡迎的老師了，沒有之一。人家人品實打實的擺在那兒，這些人就是再詆毀也沒用啊。
    他也隻能感慨：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完全不知道這種行為隻是在抹黑自己、為自己的形象大打折扣罷了。
    “我真搞不懂她們女生……哎？你幹嘛？”梁夏話說到一半，手裏的礦泉水就被鳳青陽拿走了，隨即又多了一碗香噴噴的皮蛋瘦肉粥。
    他還沒來得及驚歎鳳青陽怎麼舍得把粥給他，就感覺耳邊過了一陣風。
    身邊的鳳青陽已經不見了。
    壞了！
    正想著，就聽到女生的尖叫。
    梁夏急匆匆地跑進教室，看到鳳青陽冷著臉瀟灑地扔掉了手裏的礦泉水瓶，而他麵前，正是之前那個嘴裏不太幹淨的女生——此刻像是剛從水裏撈上來似的，額前的劉海濕噠噠的，水和淚混合著滴到地上。
    “鳳青陽！你有毛病啊！”
    有人開始叫罵，還一邊找了紙巾幫被澆了水的女生擦水，一邊安慰她。
    梁夏見出了事，趕緊吼了鳳青陽一聲，卻又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
    鳳青陽錯了？
    其實他心裏覺得鳳青陽做的沒錯，隻是有點過了。一般人碰到這種情況，頂多上去爭論兩句，絕對做不出拿水倒人家頭上這種事兒，可偏偏碰上這事兒的是鳳青陽——有點孤僻又對認定的事兒固執到死的鳳青陽。他敢保證，如果今天他手裏拿的是硫酸，鳳青陽也會毫不猶豫的往人頭上倒的。
    “不要亂說話！不然下次就不是水了！”鳳青陽說完，拿走梁夏手裏的粥，麵無表情地走了。
    梁夏看了看趴在位置上哭得梨花帶雨的女生，萬分無奈的罵了聲“操”，趕緊屁顛屁顛的去追鳳青陽。
    路上，鳳青陽像什麼事兒也沒發生過似的，捧著粥，閃過走廊上偶爾步履匆匆的學生。
    倒是梁夏，火燒眉毛一般，步子踩在大理石上一聲比一聲響，每次想問問鳳青陽鬧了事兒打算怎麼辦，可看到他不緊不慢的樣子，又覺得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隻能滿口的“嘖”和“操”。
    “我說鳳青陽，你真打算裝傻啊！”梁夏忍無可忍地擋在他麵前，“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呢！”
    “我又沒說不是我幹的。”鳳青陽繞過他，繼續走。
    “那你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你澆了人一頭水，瓶子一扔，狠話一放，抬腳就走。人家會就這麼算了？”
    “我無所謂。”
    梁夏兩眼一翻。
    “你當然無所謂！被人澆一頭水的又不是你！”
    “她能怎麼樣？”
    鳳青陽這話問得梁夏一愣。
    等回過味兒來，梁夏腳下就跟生了風似的輕快。
    “也對！她要是想私了呢，我肯定挺你！打起來算我一個！她要是想公了呢，”說到這兒，梁夏停了一會兒，回過頭看著身後站在離自己兩個台階上的鳳青陽，“我相信你肯定不會有事兒，你家條件好，學校裏又有人，但絕對會給羅老師添麻煩。”
    “我當時沒想那麼多。”鳳青陽的語氣有點挫敗，腳步也仿佛變得拖遝了。
    “你就跟羅老師實話實說嘛！你可是為了維護她的聲譽才動的手，她知道不會怪你的。”梁夏一把拍上鳳青陽的肩膀，被後者淡定的甩開，也不在乎，眉毛挑得老高，“況且你還有我呢！我可是目擊者——站在你這邊的目擊者。羅老師對我的人品可是放一百二十個心的。”
    “所以你就利用一下？”
    “這不都是為了你嘛！”
    梁夏嬉皮笑臉的跟著鳳青陽進了教室，看到他臉上是同往常一樣對周遭漠不關心的神色，才放了心。
    初中時的鳳青陽對人對事也很冷漠，那是真正的冷漠，對周遭所有的事情都漠不關心，從來不拿正眼瞧別人，可上了高中就變了，雖然表麵看上去冷冷的，但是眼神已經變了，說話的時候，話裏也不再帶著一股聽了就讓人覺得討厭的味道。
    這一切，都是從升了高中接觸到羅妍汐以後才開始的。
    他能感覺到鳳青陽對羅妍汐有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情愫。他不知道原因，隻知道凡是羅妍汐的事兒，鳳青陽都特別在乎，或者應該說鳳青陽隻在乎羅妍汐的事兒。別人和鳳青陽相處的不多，也許沒有這種感覺，可他和鳳青陽同班同寢這麼久，走得又相對較近，對此卻是深有體會的。
    他開心鳳青陽性格的轉變，但是隱隱約約覺得這種轉變似乎並不全是好事，但究竟哪裏不好，他又說不出來。
    剛開始發現鳳青陽有所改變的那段時間，他每天都在考慮這個問題，奈何想到天天晚上失眠也想不出來，他索性就懶得理會，隻是下意識的在心底裏告訴自己把鳳青陽對羅妍汐這種近乎偏執的情愫理解為是對給予自己關心的人的喜愛和尊敬。
    “說實話，剛才你扔瓶子那動作超帥的！要有手機我就給你拍下來！”
    鳳青陽沒回答，自顧自坐到位置上，開始喝粥。
    梁夏嗅到四周彌漫開來的香味，瞅瞅自己手上幹巴巴的麵包，一臉淒苦。
    “鳳青陽……”他諂媚地湊過去，還沒挨到鳳青陽的桌子邊就被捂著臉推開了。
    “你有沒有人性的！都是因為你的任性，害得我隻能啃幹巴巴的麵包，連礦泉水都沒得喝！”
    鳳青陽不理他，捧著粥換了一個方向，接著喝。
    “鳳青陽……”他放軟了態度，“你看你三天兩頭就往羅老師家跑，我們一個禮拜都吃不上一次外頭的早飯。你就給我吃一口吧！就一口！”
    “……”
    見鳳青陽無動於衷，梁夏氣結。
    “你幹嘛搶我水！不能用你的粥啊！”
    “我的早飯。”鳳青陽回答得言簡意賅而理所當然，不過，還有一點他沒說，重點不在於這是他的早飯，而在於這是羅妍汐給他買的早飯。
    “你這小孩兒心怎麼就這麼黑呢！那水還是我的早飯呢！禽獸你個！”
    鳳青陽聞言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注意到他為了隨時逃命而偷偷邁開的右腳，鄙視了一把。
    “下午放學後去我家打遊戲吧。”鳳青陽收回視線，輕飄飄地來了一句。
    “啊？”梁夏起初沒反應過來，等腦子轉過彎兒來，高興地露出一口白牙。
    “你說真的？”
    不是他沒出息，隻是和鳳青陽認識四年多，鳳青陽絕大多數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別說家裏了，他連鳳青陽寢室裏的床都沒碰過。現在這樣，也算是他的“付出”有了回報吧。
    “不去拉倒。”
    “去！我去！那你放學等我一塊兒啊！說好了啊！”
    梁夏怕他反悔，說完就走，兩人位置間幾步的距離也能讓他走得蹦出歌兒來。
    鳳青陽繼續喝粥，耳邊徘徊著某人不成調的曲子，眼裏泛起絲絲漣漪。
    講實在話，他很佩服梁夏，至少他絕對沒有耐心和一個對自己愛理不理的人交朋友，而且一交就是好幾年。
    開始的時候，他其實挺討厭梁夏的，太開朗了，總是在他耳邊絮絮叨叨，而且有梁夏在的地方總會有人主動湊過來，他是個喜靜的人，對於一群聒噪不止的人隻有厭煩。
    他以為梁夏會和其他人一樣，覺得他態度差就不會來找他了，沒想到事實正相反，初中三年加上高一一年，整整四年，梁夏都在他身邊打轉，高二開始分平行班和實驗班，成績穩居年級第一的梁夏自然進了羅妍汐的實驗班，於是，就接著在他身邊打轉。
    從最初的無視到後來的習慣再到現在的接受，一切都是在他不知不覺間發生的。他一直以為，既然自己都已經發覺了他的改變，那梁夏肯定早就意識到了，隻是不曾想，不過是自己叫梁夏一起去家裏打遊戲的邀請也能讓他這麼高興。
    也許，他這個朋友做得不太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