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孤城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胸腔的翻湧再也壓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就在這時，遲到了許久的救援終於來了。
    一道白色的光芒以他為頭，以齊觀為尾繞成一圈，白光之中似乎蘊含著某種怨靈畏懼的東西，怨靈們甚至在光芒尚未逼近的時候十分自覺地往後退了許多……足足有三丈之遠！
    宇文孤城無暇分心。
    他的視線被縹青的顏色占據，眼神，沒有怨靈造成的苦楚，沒有脫離危險的輕鬆，沒有對一個陌生人突然出現的訝異與戒備，那雙眼睛裏，若真要說有什麼的話，那麼在這雙眼睛裏隻有認真，鄭重得好像麵對全世界。
    齊觀昏迷，縹衣人又背對著他，旁邊則是隻餘下執念的怨靈，沒有人能夠察覺到他的異樣，正因如此，後來宇文孤城醒悟自己的心情時，才孤涼得仿佛被全世界遺棄，隻能默默品嚐那份蝕骨入髓般纏綿的情懷和一次次現實中不可能抓住的失落，然後任由由孤苦寂寥和求而不得的痛吞沒自己，化作一個誰也不認識的鬱鬱少年。
    可是事實上，鄴染的宇文家主氣得差點把他麵前的段家當家段鈴蘭給生撕了。
    “段鈴蘭！”
    段鈴蘭的麵色亦尤為冷然。
    “即使需要考驗宇文孤城我們也絕不會用我們自己的人去做為考驗本身！”
    ”那你又怎麼解釋！”宇文極幕指著靈力鏡裏麵眼也不眨的宇文孤城。
    一瞬間，段鈴蘭竟無言以對。
    宇文極幕以為她是無話可說無從解釋，卻見她麵如寒冰。
    “【愛上段家海檬】這是宇文孤城的劫，是他的命，根本不需要段家刻意安排。”
    多少年來，仿佛戴著一張毫無波瀾麵具般的段鈴蘭這會兒突兀地變臉讓宇文極幕震驚得幾乎忘記了憤怒。
    段家的冷漠，是出自與他們自己的毫無情感。
    那麼現在的段鈴蘭……
    “孤城的愛情是他的愛情，盡管是不能夠愛上的人，愛了就愛了，不是他的劫和所謂命，不要把他的感情說得那麼不堪。”
    到底是心軟沒有抓著這個意外不放。
    段鈴蘭這麼多年來到底幫過他。
    段鈴蘭將手伸進袖子裏，麵上的冰冷漸漸融化，心情似乎平複了不少？
    可是，袖子裏的那隻手卻緊緊捏著另一隻手的手腹。
    十家人、所有人發生了任何事，都隻會責怪段家。
    段家背負這些罵名有多久了！
    宜方苑
    縹衣女子將昏迷移到一張床榻上，手中凝聚力量，開始清理兩人沾染上的陰怨之氣。
    華光籠罩了一室。
    片刻後
    她移開視線，對上一雙黑如墨玉的狹長眼眸。
    那眼裏清冽如冬日冰泉。
    正是那隻雪白的狐狸。
    【我們無權管製】
    段鈴蘭的話猶在耳邊。
    縹衣女子伸手指向宇文孤城，一道白光便從他身上亮起。
    光茫過後，縹衣女子和宇文孤城都消失了。
    狐狸挪了挪身子，閑適地閉眼休憩。
    段家女子自然是將宇文孤城帶走另外安置。
    就算是紅塵之外的段家人在麵對九色係神龍的時候也會給予他們最優渥的待遇，因此就算療傷需要一並，也不會讓他們在同一個房間，同一張床榻上睡著，這是對九色係神龍的不敬。
    ……
    約過三個時辰過，院子裏。
    齊觀像一名儒雅的文士，抱著他的狐狸，靜靜地坐在一旁，時不時抬手為自己倒杯茶水，好一副閑適的模樣。
    而一同過來的宇文孤城並沒有落座，他的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青年女子身上。
    或者說盯著那女子的衣裳。
    衣裳的料子一般，做工也一般，款式也是係千國最普遍的，沒什麼稀奇的。
    那麼是否是因為穿這衣服的人才讓堂堂最高貴族直係失了體統？
    也不是，這人棱角雖分明，麵目端莊，但並不多麼出眾。
    換了別的兩個不同身份的人站在這裏當然不會發生現在這種靜默，可今天站在這裏的是八家直係的宇文孤城和擁有特殊能力的齊觀，別人不知道的事情，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那縹青色衣裳的對襟上，浮著纏繞在一起的暗紫色花勾。
    不是多麼出眾的五官，卻是棱角分明。
    縹色衣裳，端莊麵容，衣襟上的暗紫色花勾，這一切足以讓人聯想到那個傳說中的家族。
    “你是……”
    他此刻沒有焦距的雙眼隻隻是因為那道縹色衣裳上的花勾。
    他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有一天會有親眼看到段家人。
    ——段家。
    自記事起起他便無數次聽過段家二字，也從長輩們的口中得知，這個家族是何等強大，有著何等的冷漠。
    然而係千國中，世人的眼中，段家遙遠而奇幻，似乎存在，似乎又不存在。
    因為他的好奇，長輩們也這樣告訴過他：真正的段家，以及段家之人，隻會身著縹青色和月白色的衣裳。
    一身縹色衣裳，永遠盛年模樣，冷漠疏離，能力武力絕對的判斷力，沒有任何情緒的原本為人後而非人的【人】。
    白衣之人，絕世之才，無所不能，無所不知，隻受神命，隻聽世運，製約王座，輔佐王座，守護王座。
    時隔多年，他依然還能感覺當他聽到這些話時的震驚。
    白衣和王座。
    被肯定到這種程度著實是個驚嚇。
    可自那日起，他就對有著諸多傳說的段家人心生敬仰，尤其是那連王座都能製約的白衣。
    而今，他見到了一身縹衣的段家女子，那麼白衣也不遠了吧？
    “我名海檬，段家之人。”段海檬看向宇文孤城。
    “宇文三少，此行是您魯莽了。”
    說的是他執意進入那座宅邸。
    “你身為十家直係，受九色係龍神所庇護，但凡有所危機，血脈自會給您警示，而您卻執意涉險，連累齊觀。”
    血脈的警示他自然知道，隻是有的時候，卻不得不冒些險，比如這次。
    執念勝過理智太多倍，他完全不想要去考慮後果。
    這是他的錯，身為神裔卻無法戰勝區區執念。
    可是
    宇文孤城看著眼前人，不知怎的，竟無法坦率起來。
    “我不認為，身為宇文家直係的我需要接受你的指責。”
    段海檬目光沒有絲毫轉變。
    “世間確實給予十係家族許多特權，你若是用這個特權來赦免自己，段家無話可說，但是，終有一日你會明白你所揮霍的是什麼。”
    “這是我十係家族的事情，與段家無關。”
    “此時的相爭，毫無意義。”她冷聲道。
    宇文孤城卻從她冷漠的話語裏聽出了別樣的意味。
    這是什麼意思？
    許久以後，宇文孤城終於懂得她此時格外冰冷的聲音代表著什麼。
    他確實如段海檬所說，對自己過去所做的許多事情都感到後悔，可是也正如他此時堅定地認為他往後不會後悔一般，那時他在內心懺悔了許多過往，唯獨今日這一件，他堅持今日的念頭，不曾後悔。
    於他而言，這已經不僅僅是事關九色係神龍一族的事情，更關係他日後的整個人生。
    齊觀至始沒有插口他們之間的談話，等到他們談完，他才慢悠悠地張口。
    “齊觀有一問，可否解答？”他毫無波瀾的雙眼倒映在澱定了的淺綠水液體裏。
    他雖然坐著，姿態上矮了一大截，可氣勢卻半分未輸，甚至還隱隱有穩壓二人的勢頭。
    宇文孤城頭一會見到他這種架勢，不由得一愣。
    段海檬聽著聲音把目光移到那青白的石凳上。
    映入她眼底的，是年經的男子明顯不對勁的靈魂。
    “請說”
    “那座宅邸裏麵，是什麼東西？”
    齊觀沒有忘記那陰毒刺骨的寒氣和到現在還在隱隱作痛額頭。
    段海檬看了他一眼，冷淡的麵色沒有一絲動搖。
    “世間之反——魔”
    兩人齊齊色變。
    宇文孤城以為天地倒轉了。
    他覺得之前潛入身體裏的陰怨之氣還殘留在身體裏，陰冷得他牙口直打顫。
    他幾乎是用盡了全力才克製自己不因為那股冷意收籠雙手縮成一團！
    齊觀回過神來，發現宇文孤城似乎十分寒冷似的全身直抖。
    正奇怪著，那邊段家人已經出手了。
    一團白色的光芒籠罩宇文孤城的身上。
    宇文孤城這才停止了冷顫，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似是怔忡。
    再看他那雙眼睛，竟是沒有焦距的。
    齊觀看向段海檬，不知道她會應對這個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