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日，一襲白衣的女子突然出現山洞裏。
    沉睡許久的狐狸察覺到對方，它睜開了眼睛，一雙墨色眼眸純黑無暇。
    “白狐昔年，喬申已逝。”
    “死前向世間眾神許願：再見你一麵。”
    “你隨我去見他。”
    白狐聽罷，緩緩落下眼簾。
    “見了，又有什麼用。”
    它說。
    狐狸閉眼不見，那女子也沒有勉強它，轉瞬又消失了。
    時光匆匆。
    那女子再次站在白狐的山洞裏，白狐一雙黑眸純粹如故。
    她還是依時的樣子，歲月未曾在她臉上留下痕跡。
    “他說想見你。”
    又是百年，那女子來到這裏，白狐靜靜地看著對方。
    “【此生不見，來生再見，來生不見，永待汝見】。”
    白狐還是沒有說話，它閉上雙眼後，那女子也消失了。
    往後無數時年裏，曆代段家當家再也沒有找過它。
    隻有一次，一隻青色的狐狸找到了它的洞穴。
    “昔年，吾是狐族族長。
    “你已有數百年道行，需在族中供職。”
    “明白。”
    遙遠而寒冷的北方昔山中，盤踞著一隻擁有數百年道行的狐狸，作為狐族一員，在它三百歲的時候就已經被授予狐族長老之名。
    據參與過授位儀式的妖精說，那是一隻有著和北方雪花一樣皮毛的白狐。
    ……
    白雪蒼茫，一名青衣男子站在雪地裏，他抬頭，入眼的是那自天上飄落的白雪，腦海裏響起父親的聲音。
    【昔年長老居住於人世，你若繼承王位，則需去見它一麵。】
    【我見到昔年長老之時，它早已是淡薄所有的心態，接受長老之位也僅僅因為它身為狐狸的天命。】
    【這些並不能怪它，卻是我狐族無力抗爭天命的罪證。】
    青衣男子歇息夠了，繼續向前走去，昔山就在眼前。
    眼前的山洞，對於一隻擁有數百年道行的妖精來說，實在是太過於簡陋了——青衣男子站在門口想著。
    山洞內的狐狸雙眼緊閉，絲毫沒有蘇醒的跡象。
    青衣男子向前踏了一步。
    隻是一步，他感覺山洞內似乎有什麼和剛剛看上去的不太一樣了。
    他抬頭看向那白狐在的方向，才發現一雙清澈水亮的黑眸。
    白狐睜眼看了闖入者。
    “新任狐王……前任，去世了麼”
    “是。”
    “我知道了。”
    那優美的白狐慢慢閉上雙眼，繼續陷入夢中。
    唯有青衣男子神色複雜地站在山洞裏。
    許久，他抿緊的唇線微張，隨後轉身離去。
    “告辭”
    ……
    又是一年冬季。
    男子站在山洞外，狐狸臥在山洞內。
    他向前走了一步。
    對上記憶裏那雙清澈水亮的黑眸。
    “好久不見”
    他道。
    白狐隻是看著他。
    男子忽然歎了口氣。
    “四百年了，你看”他伸出手，那手像是二十好幾的青年一樣。
    “皮相不變，可是我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了。”
    狐狸還是沒有說話。
    “老實說，我也不是很清楚為什麼想要見你，但是，我卻有必須要告訴你的事情，雖然並非我不可。”
    他正了臉色。
    “吾妖狐第二十一位王君，正式為曾經無法庇護白狐昔年而致歉：很抱歉，當初未能保護身為狐族子民的你。”
    白狐的眼眸似乎流露著什麼，不知道為什麼，那光茫中途驀然停止。
    若是四百年前，他也許不明白那眼裏流露的是什麼，然而四百年，垂危的他卻是清楚的，剛剛那雙眼裏流露的分明是對自己道歉的訝異，還有幾分明了的釋然。
    “我這也算是個交代吧……父親”他喃喃說道。
    耳邊仍是回響著昔日父親的交代。
    【昔年長老居住於人世，你若繼承王位，則需去見它一麵。】
    【我見到昔年長老之時，它早已是淡薄所有的心態，接受長老之位也僅僅因為它身為狐狸的天命。】
    【這些並不能怪它，卻是我狐族無力抗爭天命的罪證。】
    罪證啊……
    父親……
    我也犯了好幾項大罪。
    我盡力了……
    白狐看著他永遠地閉上了雙眼，竟然張開了口。
    “命數而已……”
    卻不知說的是誰。
    不過片刻，一名身著青衣的男子趕到這裏，不敢置信地看著山洞一角那已經沒有了生命氣息的巨大的青色狐狸。
    那震驚的情緒過後，他發現山洞內還有另一種氣息。
    他看到一隻白色的，嬌小的，優美的狐狸，那狐狸睜著一雙天底下最幹淨的眼睛看著他。
    “你是……新任狐王麼。”
    它淡淡地說道。
    男子忽然想起這裏似乎是……
    “他最後想說：他已經盡力了。”
    白色的狐狸這樣說道，眯上眼睛。
    一旁的男子卻是露出了比看到青色狐狸的遺體還要震驚的神色。
    奇
    洞中，白狐猛然睜開了眼，眼中清亮得嚇人！
    它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強大的能力了。
    但是現在，即將出現在這裏的人卻是其中之一。
    它不禁去細細探索，然而當妖力在據那人許遠的時候便忽然被淨空。
    然後它感覺到……
    大山裏沉睡的植物開始蘇醒，安靜的動物們開始活躍。
    它們的身上散發著喜悅的氣息，它們歡快地呼吸著空氣，將空氣裏九色係龍族特有的甜美吞進身體裏，它們放鬆身軀以一種毫無戒備的姿態感受著九色係龍族特有的氣息，這美妙簡直像夢一樣。
    隻是它們確實大幅度地增長著的靈力昭示著非夢的事實。
    白狐也發現這一奇景，不由地震驚住了。
    那種幾乎與天地融為一體的力量……九色係龍族的女子？
    洞口撒下了一片陰影。
    怎麼……這麼年幼？！！
    那人衣比雪白，身姿華美，卻有一頂慘紅的長發。
    她淡淡一笑，白狐覺得很奇怪。
    她像冬日的太陽一樣讓它覺得溫暖但在那溫暖裏麵它又感覺到月亮的悲涼，她走過來的時候它又感覺到春日裏清涼的風的味道。
    “我姓段，名寒舞。”
    “並不屬於任何家族。”
    她的手很冷，是九色係龍族的關係嗎？
    那樣冰冷的手碰到它卻給它很一種奇怪的溫暖。
    她纖細的手指撫摸著它的皮毛，手指經過的地方舒坦得它昏昏欲睡。
    “你是擁有一千年道行的狐狸，你的緣未斷，你的天機未圓，然而你避開你的緣，避開你的天機，因而永遠無法改道，無論何因何果，不去碰觸就永遠隻能在原地停留。”
    她說著，抱起渾身雪白的狐狸走出洞穴。
    剛踏出洞口，便迎來一陣輕風，片片枯葉隨風而起，清新的氣息撲鼻而來。
    她的長發在空中飛揚，頭頂盤旋著顏色不一的鳥兒，周圍一目能及的都是長年在大山生活的動物，它從來沒有像這樣一次見過山裏的動物。
    而這一年，是必怊三十九年，時值初秋七月。
    看到這一幕，身著縹色衣裳的女子走向前，似乎要阻止她，卻被人攔在原地。
    “殿下？”
    被稱為殿下的人是和她一樣黑發黑眸的青年女子，不同的是她身著一襲白衣。
    “她的事情不用管。”
    她眼看著那帶著狐狸走出大山的少女，冰冷的眼睛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流動。
    “那隻狐狸不歸世間所有管轄。”縹衣的女子說道，所以，她不該去動它。
    白衣的女子說道。
    “她不一樣。”
    “她是……”
    “我也不知道
    “但是，她有權利。”
    白衣女子語氣肯定。
    “我看得到，那狐狸的命運線，已經開始連接起來。”
    縹衣女子聽她這樣說，放棄了阻止的行為，她抬頭看那經由水晶石呈現出來的，那一人一狐的畫麵。
    單看這一幅畫麵，華美精致並著山野的清新，已是世間少有的絕景。
    隻可惜世人無緣窺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