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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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鬆風師傅在家嗎?”
淅淅瀝瀝有細雨如織,浸得石板染上苔色,素麵烏骨的紙傘下一襲酴醾色深衣,一雙絲履,丹元子發間斜插了一支桃木祥雲簪,束裝整齊地叩開琴坊的大門。
“在家在家,”匆匆奔出來一個五尺童子,“先生是想買琴?”
“非也,”丹元子站在廊下收了傘道,“是有事想要請教鬆風師傅。”
“那請隨我來吧。”童子蹦跳著一馬當先,回身招了招手。
聽說是噙紅小酌派了人來,主人家偏在作坊走不脫,隻能歉意地邀了丹元子客隨主便,童子奉上茶就自去玩耍。
“不知這位先生如何稱呼?”作坊內一個魁梧的男人彎腰致歉。“小地方雜亂不堪,還請見諒。”
“哪裏哪裏。是山人叨擾了。”丹元子雖為了方便作俗家打扮,口氣卻是不改,“山人隻是一名雲遊閑散人,因與噙紅小酌巧夫人有舊,加之略通術數,故而巧夫人商請山人打聽那件事,也許會有不同的看法。”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正在刹弦補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活計,仔細想了想道,“我並不知道是如何……”
“山人已聽蜚語姑娘提過,不自覺就交出去了。”丹元子麵前擺著釅茶,水氣騰騰中笑容有些模糊,眉心血紋卻是分外鮮明欲滴。“鬆風師傅也是同樣?”
“是,”鬆風回想了下,揣測道,“看那名女子裝扮,非富即貴,該是權貴之女吧。”
“那位可是帝女,”丹元子摩挲著杯沿,淡然道,“在她活著的時代被稱為王姬。”
“啊!”鬆風不由驚得叫了聲,“可鬼物也能在白日現身?”
“鬼嗎?也可以這樣說吧。”丹元子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轉移了話題,“此來是想知道,之前鬆風師傅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鬆風有點不解。“也不是有太……”
“真的沒有發生過什麼嗎?”丹元子舉杯至唇邊,低頭不經意一瞥,見杯中茶湯色澤已然淡了,也就懶得再繞圈子,直言道,“常說有事發生前總有征兆在前,鬆風師傅有沒有遇到過什麼人,什麼事不同於往常?”
鬆風讓人一逼,猛然省起,急迫道,“你這麼一說,雖然不算什麼大關係,但前幾日的確有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
“哦?”
事情發生在接下噙紅小酌生意的三天後。
“門外的是誰啊!”
張氏睡眼惺忪間發現窗上有個模糊的人影子徘徊不去,不由提高了聲叱了句,“還讓不讓人睡了?”
“請還給我。”淒涼帶著哭音的女聲壓得極低,似是從窗縫裏漏進來的。“請無論如何還給我。”
“相公,”張氏讓那聲音一駭,人醒了大半,驚恐地推了推身邊的鬆風,指著窗外讓他看。“窗外頭,什麼東西!”
“好像是個女子,我去看看。”鬆風朝窗外望了望,心裏也是怕,可又不能放著不管,擱下手中正在膠補的琴,便披了衣推門出去。
“鬆風師傅,”佝僂著背脊,頭上搭著的破麻布下露出幾撮花白的枯發,滿麵愁苦的婦人用嘔啞難聽的聲音嘶聲哀求道,“請還給我。”
“這位大嬸深夜來琴坊,”修琴師鬆風為難地皺著眉道,“不知是有何事?”
“求求你……”婦人對鬆風的話置若罔聞,隻是一味搖頭,夢囈似的啜泣道,“請還給我。”
“這位嬸子,”鬆風躊躇道,“唉,到底是要還何物呢?你這樣始終不肯坦言說出,真是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還給我,請無論如何還給我吧。”婦人仍是堅持,翻來覆去隻此一句,多餘也無話。
“至今仍是不知她索要何物。”鬆風垂頭喪氣道,“一來二去,倒是嚇得家中眾人整日惶惶不安。”
每天半夜都有個不知所謂的婦人到訪,這實在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遭遇。
“她第二天又來了?”語意雖是詢問,口氣卻是頗為篤定,丹元子抿了口釅茶,略帶涼意的眸光浮掠過鬆風。
“是啊,道長怎麼知道的?”鬆風皺著眉歎息道。
“猜的。”丹元子抿了口茶水,意義不明地露出笑容。“山人畢竟是靠這個吃飯的。”
“哦,第二天的確也來了,一連十天。”鬆風苦惱十分地撓著頭,“我也不知此事算不算有聯係,但也是一樁令人煩心的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嗎?有些傷腦筋了。”丹元子放下手中的茶盅,與其說是關心,不如說是沒什麼誠意地隨便敷衍,“聽上去這婦人好像也不似鬆風師傅在外結交的女子。”
“道長真會說笑,”鬆風苦笑了下,接著抱怨道,“想起那個婦人就不由人毛骨悚然,說是哀戚的懇求,眼神卻是直愣愣,倒像是被鬼附身一樣。”
“那麼,”丹元子心中有數,也不再糾纏細節,單刀直入地發問。“她是誰?”
“呃?”鬆風仍沉浸在對先前之事的懊惱中,一時對丹元子的話沒有反應過來,惑然道,“誰?”
“欸,來人並非鬼魅,又打過照麵,鬆風師傅肯定事後有托人去打聽過。”以食指輕輕叩擊著桌麵,丹元子甚感趣味地問道。“還是山人猜錯了?鬆風師傅其實心中對此事並沒有太過困擾掛心。”
“我的確有打聽過。”鬆風不好意思地承認道,“被糾纏多天,那個婦人卻不是鬼,所以我想總有其他人看見過她。”
“那麼,是誰呢?”
是個走街串巷,以彈奏琴曲謀生的老妓。
一生遭遇也是教坊尋常事。
年少時自負顏色好,性情驕矜,往來無白丁,也與五陵少年有過白首之約,也有過文人雅客爭相讚詠。隻是朝來暮去坐愁紅顏老,再無貴客登門,落得無處可去,衣衫襤褸形如乞婦,不得已隻能拋頭露麵調理絲桐賺取幾文果腹錢。
“原來如此。”丹元子煞有介事地掐指一算,“山人心中已然有數,多謝鬆風師傅,今日有勞了。”
“是嗎?如果真能幫上忙的話就太好了。畢竟我也算有責任。”鬆風起身送客,又追問道,“難道真是那個女人搞的鬼?”
“鬆風師傅若是有興趣,”雨過天青,夕照的餘暉下,丹元子笑道,“明日晚上就來聽琴吧。”
鬆風一愣,脫口道,“這麼快就能找到?”
“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