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回家嗎？
    聽了這句話的源澈似乎並不怎麼高興，但也終於從那出神中清醒過來，他身子微微一顫，有些猶豫的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小院落，終於還是搖了搖頭，把賣身契交還給肖夢瑜：“我沒有家。”
    那麼落寞的語氣，多麼讓人心疼啊！這個“家”，想必對他而言也隻是一個噩夢吧！把他賣到那種地方去，他們也忍心？貧窮，就可以讓人放棄自己的孩子嗎？
    肖夢瑜沒有推辭，拿走那張決定源澈命運的東西，掌力一運，那張紙就變成了飛灰。她拍了拍有些驚愕的源澈的肩膀，安慰道：“沒關係，以後有我陪著你，你不是什麼侍人，我也不是什麼主子。我做你的家，好不好？”
    就當作同情心泛濫或是母愛成災吧！她總是無端端的心疼這個孩子，難以遏製自己說一些這樣的話。
    雖然看不到源澈的表情，肖夢瑜還是覺得源澈笑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麵紗都遮擋不住，他抬頭怔怔的看著肖夢瑜那雙由冰藍變成水藍的眼睛，堅定的說：“源澈以後就跟著爺，永遠不會離開。爺不要拋開我，好嗎？”其實，我隻是想站在你身邊，看著你的身影，然後就可以提醒我自己，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曾關心過我的，我的生命不是沒有意義。
    真是，把問題丟給她了呢！肖夢瑜笑著點了點頭，算作默認。
    既然源澈沒有回家一趟的打算，事情就算處理完了，這個地方也沒必要再呆下去了。肖夢瑜翻身上馬，俯身去拉源澈上來，卻聽到“哐當——”一聲。
    “小澈？”
    一個明顯飽經滄桑的中年婦女端著銅盆從林家的院子裏走了出來，在看到那一襲黃衣熟悉的身形的時候，終於忍不住驚呼出聲，銅盆落地。
    五年前因為一時糊塗把這個長得異常好看的孩子賣給了娼館，五年來卻每時每刻不感到愧疚難安，多少次在夢中哭醒，隻發現一切都是假的，孩子還是不在身邊了。
    想來，他們也是後悔了吧！
    天下難道有後悔藥可以吃嗎？再怎麼想，也沒有麵目去見那個生死未卜的孩子……那個不是人待的地方，是他們親手將他推了進去。
    當她看到記憶中那應該長到這麼高的孩子的時候，還是免不了有些激動，有些欣喜，有些愧疚，有些畏懼。
    都是窮怕了啊！
    日思夜想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邊，源澈不知道是該恨還是該愛，所以有些失措的向肖夢瑜身後躲了躲，低著頭不敢看那個女人。
    “婆娘，又看錯了吧？知道你後悔，可這都五年了……唉！晚了……”一個男人提著一筐水果出門，對那個中年婦女說道。隻是說了一半，看到那黃色身影時，也啞火了。
    他尷尬的撓撓頭：“看錯了吧？小澈，不是你吧？”
    男的長得是勞動人民的傳統形象，女的也是中年婦女的普通典範，不知怎麼了，偏生就弄出了源澈這麼一個長相清秀的小家夥，遺傳基因真是奇特啊！肖夢瑜抽閑胡思亂想著，沒有意識到她提出了很多個這個世界沒有的詞彙。
    源澈躲到她身後去了，這一男一女又看到他們了，看來隻有她去處理了。
    拴好馬，拖著躲在她身後不出來的小家夥，肖夢瑜毫不客氣的進了那二人的院子——其實源澈根本藏不住，雖然他還沒有發育完全，但肖夢瑜也是一個初長成的小丫頭，身高與源澈根本就是半斤八兩，至於體型——源澈好歹是個男人吧？偏偏看起來更加瘦弱的肖夢瑜身上帶著久居高位的氣勢，給人安心的感覺。
    肖夢瑜微微一拱手：“伯父伯母，小侄肖念之，是令郎的好友，今日與令郎唐突打擾，實在不好意思。”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那兩人的麵色反倒更加尷尬，男人眼睛眨了眨，似乎有些呆愣。婦人在圍裙上擦著手，半晌才幹笑道：“不會，不會，進屋裏說吧！”說著便引著二人向那小平房中走去，不忘把那傻乎乎的男人拍醒。
    “多謝伯母。”肖夢瑜再次一拱手，彬彬有禮的拉著那個不願意挪動腳步的小家夥進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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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屋也簡陋的很，一張木桌，幾條板凳，僅此而已。看來這林家的生活依舊拮據的很。
    婦人——也就是源澈的娘吳氏拎著一壺茶進來送給並肩坐在木椅上的兩人，終於看清了兩人摘下鬥笠後的容貌，有些癡傻的不知所措。而那男人——源澈的父親林土勝終於起到了一家之主的作用，將那不知所措的婦人遣回屋照顧源澈年幼的一弟一妹，他自己則是搓著手，幹笑道：“沒想到過了幾年，小澈倒是越發的俊了。”
    源澈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句話都不說。
    肖夢瑜歎氣，自然幫他攬下了這份苦差事：“伯父伯母近年來身體可安好？”
    源澈的身子微微一動，想來也很是關心這件事。
    “沒事，窮人家，身子硬朗，那婆娘三年前還添了一對娃兒，現在在屋裏睡覺呢。看小澈的樣子，怕是也好吧？嘿嘿，喝茶喝茶。”男人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繼續幹笑。源澈和他的“好朋友”身上的衣服可不便宜。他們知道源澈是做什麼的，自然猜的到這二人的關係——雖然他們想的錯的一塌糊塗。
    肖夢瑜明顯感覺到源澈的身體僵硬了，呼吸也變快了一些。很委屈吧？明明五年來過著連牲畜都比不上的低賤生活，全要拜眼前人所賜，卻不能怨恨，隻能接受，還不能反對他說的那個“好”字，很辛苦吧？
    肖夢瑜歎氣，也不避嫌，就那麼抓住了源澈的手，然後她清楚的看到了林土勝的眼睛中閃過了一絲心痛、一絲無奈、一絲羨慕。這樣的生活，還是不要羨慕的好吧？付出的，不隻是身體，還有靈魂。
    “小侄此來特地告訴伯父，日後小侄要帶著令郎去外省生活，可能不能常回來，還望伯父體諒，令郎不能承歡膝下。小侄也深感愧疚，特此送些薄禮，望伯父給弟妹買些用品，讓他們過的好些。”不要再步上源澈的後塵了啊！這樣狠心的父母，不知道是禍是福呢！
    林土勝看見那張十金的票據，眼睛都直了，他何曾見過這麼多的錢啊？他傻嗬嗬的笑著，甚至沒有發現那兩人已經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伯父，那小侄與源澈就告辭了，還望伯父轉告伯母此事。”肖夢瑜拉著源澈出門，源澈低著頭，似乎不願意看那看銀子始終比看他重要的父親。
    “別急著走啊？看看弟弟妹妹嗎？”
    林土勝的聲音湮沒在關上的門裏麵，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喜悅。
    是啊，他沒有家了！
    肖夢瑜把低著頭的源澈拉到自己身前，繼續安慰道：“沒事，這樣也好，以後就跟著我吧，別想跑了！”真是，她不太擅長安慰人呢！
    本以為源澈會哭的，卻發現源澈笑著抬起頭，臉上淡淡的紅色顯得那樣的可愛，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熠熠生輝，他笑的那樣燦爛，賽過陽光：“好！爺。”
    肖夢瑜也笑了。是啊，源澈早就明白了，不是嗎？
    不過，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因為源澈已經有個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