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處的唐秋有那麼一絲絲的後悔，自己剛才的話是不是太硬了，得罪目前皇帝身邊最紅的人可不是什麼好事。還有，聽籬東的口氣，他應該知道馬三的事，他似乎對自己很了解，很可能是自己曾經認識的人，關於他的事情，自己多方打聽，可了解到的少之又少。
    按照製度，參加殿試的進士有直接做官的資格，官位與文章水平掛鉤，狀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編修，其他出色的授翰林院庶吉士，還有的留在中央的可授給事、禦史、主事、中書、太常、國子博士等，出了中央，在地方上的有做知府、府推官、知縣等，再不濟也是個州中的國子監博士。不過，其實相差還是很大的，在翰林院做事，以後才有機會入選內閣，而在內閣做事，就相當是大明朝的宰相，若有朝一日能當上首輔，那就是做官的最高境界，以前不奢求這些的唐秋現在有了進入政治中心的決心。
    以自己二甲第五的成績，加上自己年紀還有外貌，沒錯，還有外貌，按照皇帝的喜好，是比較喜歡年輕而且有儀貌的男子，年輕因為好培養，美貌……就是看著舒服，建文帝時期，王艮本為狀元，因其人器貌不揚改為第二名，讓胡清當了狀元。正統四年，英宗臨軒策士，派人密訪得知原來的狀元有眼疾，就讓第二的當了狀元……這一屆的狀元長相也是非常端正的。
    唐秋估摸著自己是有希望的，如果有籬東道士為他說話，那自己進翰林院的事就穩當了，不過，若是得罪了籬東，恐怕要和秦雪一樣到福建或廣東一帶當知縣了。
    幾天後，一些被派到地方上做官的新科進士已經陸陸續續地收到文書，唐秋其實是有點害怕，去服一次軟，前途無憂了，不過，讀書人向裝神弄鬼的道士低頭，說不過去，再說，他說喜歡自己，那還是要“獻身”的節奏。
    唐秋在書房寫字，落風遞茶進來，看了一眼唐秋寫的字，道：“老爺的陣腳亂了。”
    唐秋喜歡落風的聰明，也不喜歡他的太聰明，“你以為我該如何做？”
    落風道：“按照老爺的性子，不該在這裏坐著等別人安排，在朝中，能決定老爺命運的可不僅僅隻有那位道士。”
    “嚴首輔，聽上去比籬東還要不堪。”唐秋還是愛惜名譽的。
    “所有人，也不過是老爺上升的一個跳板而已，有用即可，老爺何必在乎它是什麼材質。”落風的見實不淺。
    唐秋沉默了，這時，拾草遞來一個名刺，唐秋往上一看，笑了，上麵寫的是：嚴府管家崔然，他把名刺扔給落風，笑說道：“我也該好好努力，讓你們以後出去都可以帶個名帖。”落風笑笑，跟著唐秋出去招待客人了。
    崔管家見了新科進士，態度不高不低，遞上嚴世蕃的邀請函，邀請理由是嚴公子要娶第十一房小妾，日子也就定在兩日後。
    唐秋收下請柬，給了管家幾兩路錢，就打發他離開了。
    唐秋問落風從南水帶來的東西還剩下什麼，落風回答隻有一方墨玉硯和玉刻道德經，這兩樣禮重，唐秋一直沒舍得送。
    唐秋思量良久，說還是出去看看有什麼東西可買可送。京城的東西氣派，大卻粗糙，他略嫌棄。又順道拜訪了幾個同科進士，卻發現他們沒受到邀請。又順路一走，到了唐言奴的破房門前。
    還沒敲，門就開了，卻是言奴，見麵即道：“不巧，我正要出門，不過，既然你來了，就進來坐。”
    唐秋進去，沒見到王陽，言奴親自奉茶，還是四盞，並說道：“我原以為你隻有那一個漂亮的書僮，沒想到還湊成雙了。”
    唐秋笑道：“就是兩個不知輕重的小孩子而已，哪比得上你家管家的成熟穩重。對了，怎麼不見他？”
    言奴道：“他出去買東西了，也該回來了。”
    唐秋飲下一口茶，是上等的碧螺春，“王陽倒是一個好管家。”
    “好？好管閑事，又囉嗦，比我爹還煩。”
    “這樣，不如我們做筆交易，我把拾草借你一段時間，你把王陽借我一段時間，如何？”
    言奴好奇。“你為什麼想要這樣做？”
    唐秋道：“因為我這幾天還要在京中周旋，想要一個老成一點的下人，這兩個人都太年輕浮躁了。”
    王陽來了興趣，又皺皺眉頭，道：“估計拾草的年紀隻有王陽的一半，我豈不是虧了，這樣，幹脆你把這兩個書僮都給我了，也好有個伴，如何？”
    這貨也太貪心了……唐秋暗罵一句，依舊帶著笑臉，“好，就這樣。”
    “啊？”拾草忍不住叫了出來，“老爺不要我們了。”帶著哭腔。
    “拾草，老爺自有安排。”落風就沉穩很多了。
    等王陽回來，沒經過簽字畫押，沒有公證，就要被唐秋帶走。
    王陽沒多說什麼，隻對落風拾草道：“本家清寒，委屈二位了。”
    “哦？看來你在這裏受了不少委屈。”言奴立刻不高興了。
    “小人不敢。”王陽道。
    把人帶回家，唐秋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隻先問：“我明天要到嚴府賀喜，你說該送何禮？”
    王陽道：“唐進士在京中已是小有名聲，禮不重要，幾包南水茶葉足矣，既不會落下巴結首輔之名，也不失禮。”
    “可我也沒把茶葉帶過來。”
    “我知道一個地方有賣。”
    唐秋點點頭，就讓他安排了。
    唐秋一直懷疑王陽的身份，他像極了馬三，外貌聲音甚至是行事手段都像，可是感覺上又不相似，眼神冷，語無情。
    等他回來，唐秋直接問他是否認識馬三。他想了想，道：“莫不是南水的選家？聽說過大名，不曾見過。”
    唐秋道：“我見過他，你長得和他一模一樣。”
    王陽顯出一副驚訝的樣子，隨後道：“天下之大，想這同貌的人也是有的。”
    唐秋點點頭，雖然疑惑一直都在。
    顯然，王陽比那兩個書僮好用多了，會煮飯做菜，口味偏重，味道不好不壞，唐秋也不挑。
    給唐秋研墨的時候，小墨猴突然從筆筒裏跳出來，竄上王陽的肩。王陽嚇了被唬得往後走一步，隨即定住，任由猴子在他身上嗅來嗅去。猴子嗅完後就跳回筆筒，懶洋洋地趴下，似乎失望了。
    “看來唐進士還很有童心。”王陽一邊研墨一邊道。
    “故人留贈，不好丟棄罷了。”唐秋淡然道。
    這天，唐秋一直在書房寫信，給先生劉夏，秦雪還有思玉等等，思玉來信說自己也可能會在近段時間進京，秦雪也差不多要進京述職，至於劉夏，還是在落草的學官，現在在落草教書的已經是唐秋的師弟了，他也要負責劉夏的飲食起居。
    唐秋確實受到重視了，第二天就有人來請他赴宴，他隨手拿起包裝精美的禮盒，帶著王陽去了。
    帶著王陽到嚴府的唐秋成功引起轟動，麵對眾人的眼光，王陽隻回以禮貌的笑容，風雅不減當年的馬三。
    唐秋有了一瞬間的恍惚。
    入座許久，才見新郎出場，嚴世蕃，唐秋在南水聽說過他的外貌，應該是肥胖的，一隻眼，帶著黑色眼罩，一臉奸相……看到真的嚴世蕃，唐秋意外，一身緋衣，因為是娶小妾，所以紅得不深，身形不胖不瘦，行步穩當，笑容中透著幾分懶散。他的眼罩也是紅的，零碎的頭發隱隱蓋住，另一隻眼卻是狹長有神的。
    唐秋想想也是，如果他長著讓人討厭的臉，皇帝也看不上啊，看來傳言不見得可信。
    嚴世蕃與一座上的各人敘完話，就徑直往唐秋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