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快意恩仇劍,妖鬼鎮魂刀 第十四回:別來秋山過幾重,是非爭葛轉頭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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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別來秋山過幾重,是非爭葛轉頭空
昔年兵器譜上排名前三的兵器,分別為乾坤鞭、鬼紋刀和攬雲劍。
其中乾坤鞭的持有者,是真宗皇帝的長子趙禔,封號溫王;鬼紋刀的持有者,是魁領江湖黑道的嵐山閣閣主,常年隱居深山,神龍見首不見尾;而攬雲劍,則一直被萬劍山莊莊主杜千葛收在囊中。
杜千葛極精劍術,為人慷慨好客,又有淑世之誌,前來拜莊者,不問是豪客佳俠,或是無名小卒,他都一視同仁,盛情相待,是以萬劍山莊素來都是門庭若市。但正所謂‘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為名高名喪人’,為了‘長生訣’,萬劍山莊終於招來了滅頂之災,一夜之間,整座山莊被場大火付之一炬,而杜千葛,也在這場大火中離奇失蹤。
曾以為自己的父親已遭陷趙禔毒手,為此他在衣冠塚前長跪不起,但悲痛之餘,又心存僥幸,期盼父親尚存人世,可隨著時光流逝,這個念頭也漸漸星飛雲散了。
這聲輕喚,與記憶中千千萬萬聲叫喚重疊,沒了昔日的嚴厲,反多了幾分慈愛,杜迎風凝視那雙被長發遮掩,隱隱閃露精光的眼眸,心潮迭起,無可抑製,撲上前狠狠摟住對方,叫道:“爹!這些年,你去了哪裏?”
那人安撫似的輕拍他的背脊,跟著一揚手,揭去了頭上鬥笠,黯淡的燈火下,赫然是一張英武至極的臉龐,眼角雖有歲月痕跡,但仿若刀削的輪廓線條,以及與生俱來的瀟灑氣質,令其雖年過不惑,依然極具魅力。
狹長的眼眸半眯著,手指順著青年的黑發,撫摸到眉眼、鼻梁、嘴唇,看見對方盯著自己,眼中的奕奕神采,絲毫無異於當年,他的嘴角微微揚起,道:“那日之後,我身受重創,是以不方便出來找你們,後來為了躲避仇家,不得已找一處與世隔絕的地方療傷。”
杜迎風攥緊他的衣襟,說道:“這次回來,再也別走了。”
杜千葛眸光閃了閃,突然問道:“風兒難道不想知道,萬劍山莊究竟毀於何人之手?”
皺起眉,杜迎風反問道:“不是溫王趙禔?”
細雪紛紛揚揚飄落肩頭,杜千葛隨手拂去,寒聲道:“趙禔固然有份,但罪魁禍首,卻另有其人!”啪地一聲,手中鬥笠擲中一隻虎撐,嵌進桅杆之中。
莫道言聞聲駭然,抄起柳夢生屍體,縱身躍入河裏,逃匿而去。
望著水中陣陣泛開的漣漪,杜迎風道:“那柳夢生……”
杜千葛冷冷道:“他方才出言輕薄,死有餘辜。”
杜迎風看著莫道言攜屍遊遠,心中起了一絲異樣,問道:“我們仇家究竟是誰?”
杜千葛道:“此處並非久留之地,你先跟我回去,路上再慢慢細說。”說罷捉住他的手腕,便欲施展輕功,帶人離開。
杜迎風反手掙開,退後兩步:“現在不成。”
杜千葛見他甩開自己,麵露不悅:“為何不成?”
杜迎風垂目說道:“個中緣由,容孩兒辦完了事,再向父親稟告。”
朝船艙瞥了一眼,杜千葛忽然冷笑道:“辦事?你當我不知,你是要去找他?”
杜迎風抬頭望向自己的父親,說道:“正是。”
見他直言不諱,杜千葛一斂衣袖,說道:“不論他現在是何身份,我都不同意。”
杜迎風雙眉斜挑,朗聲道:“父親同不同意,孩兒都已不能回頭!”
他性子素來倔強,恣行無忌,但從來不曾忤逆自己,杜千葛聽聞此言,頃刻間變了臉色,右手五指倏出,往他肩頭抓落:“放肆!跟我回去!”
雖早有預料,但聽父親這般斬釘截鐵的反對,杜迎風心中黯然,一看他臉色,便知已動真怒,拾起長劍,擋在身前,不肯退讓半步。方才大喜之下,無作他想,此時冷靜下來,便生出許多疑惑:爹如何得知我身在這艘船上?方才出手,是想試探我的武功,還是另有目的?
“你的劍法是我傳授,怎麼要反過來對付我?”杜千葛身形輕幌,斜往前竄,兩指微微一錯,已捏住攬雲劍的劍尖。
杜迎風劍法雖精,但招上的威力卻全然施展不開。一來他是自己父親,拔劍相向已是不敬,又何能盡出全力,二來正如對方所言,自己這手劍術全由他授,哪處是空門,哪處是破綻,於他眼中一清二楚。
攬雲劍一聲輕吟,釘入桅杆,杜千葛逼近他道:“以往你再荒唐,為父都可以既往不咎,今後卻不準再胡來,跟我走。”
杜迎風退後說道:“爹,風兒已長大成人,再不是昔日的懵懂少年。”
然而他每退一步,杜千葛便逼近一步,直到後背抵住木欄,無路可退。
驀地裏他左掌一翻,拍向舷側欄杆,啪的一聲,木屑四濺,那欄杆的斷裂處,冒起滾滾濃煙。
杜千葛一時怔住,說道:“好,好的很。”右手慢慢向前伸出。
杜迎風麵上微微變色,反手拔出長劍,握在手中。
手掌伸到對方近前,忽又無力垂下,杜千葛歎了口氣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為難你,隻是久別重逢,讓為父……再好好看你一眼。”
他聲音之中滿含寂寥之色,杜迎風怎忍再拒,慢慢走上前,喚了聲爹。
杜千葛麵露笑意,伸手拍了拍他肩,道:“好孩子……”話未落音,忽然抬掌在他頸緣斬下。
掌風到時,杜迎風身子一軟,就此失去知覺。
刮喇一聲,艙頂破開一個大洞,兩道人影先後飛出。
當先一人落身船尾,看身形容貌,正是顏少青。他見一艘小舟快速往外劃去,袖袍一掃,河水倒卷而上,撲向小舟。但此刻舟船相距甚遠,河水去勢澎湃,真正沾到舟身,卻隻一星半點。
這些年來,他已甚少動怒,但見舟上那抹白色身影,心中驚怒交加,手一揚,鬼紋刀嗖的一聲,劈開黑暗,他縱身追出,足底在刀身一踏,又往前掠出數丈,落到了舟上。
月色下,卻隻有一束稻草人披著白色錦袍,在風中搖擺不定,顏少青暗道中計,抬眼往四下裏一望,早無敵人蹤跡。
遠處樓船傳來一陣陰狠笑聲:“嗬嗬……竟被人捷足先登,既然如此……閣主,後會有期了!”說罷調轉船頭,往西駛離。
唐妙提著覺塵衣領,輕飄飄落在顏少青身後,拱手道:“閣主,現在怎麼辦?”
顏少青在艙中與人纏鬥,隱約知道方才發生了何事,但終究來遲一步,矗立船頭,沉吟良久:“召集閣中弟兄,圍堵水陸兩路,見有可疑人物,立即來報。”
“是!”
***
自江寧出發向西行走,不出半月已至淮陽境內。杜迎風在馬車中睡睡醒醒,渴了便有人喂水,餓了便有人遞飯,除了手腳不得自由,倒也清閑逍遙了幾日。這一日傍晚時分,馬車駛進市集,他趴在溫軟的狐皮軟墊上,聽見外頭小販吆喝道:“桂花茯苓糕——桂花茯苓糕——”
聞著飄來的糕點香氣,微微眯了眼打盹,忽然瞥見車簾晃了一下,自縫隙中望去,車外寒風凜冽,細雪飛揚。
杜千葛戴上鬥笠,走到街角一家點心鋪包了半斤糕餅,付了賬,又在隔壁酒鋪打了些甜酒,邁步走出時,遠處隱隱響起了馬蹄聲,原來東北角上正有四匹健馬疾馳而來。
當首的騎者是個中年男子,約有三十餘歲,周身上下雖是便行裝束,卻掩不住一臉儒雅之氣,打馬來到酒鋪外,向其餘三人道:“天色已晚,我們用了飯,休息一宿再行趕路。”三人均無異議,當下栓好馬匹,走近鋪中。
幾人揀了靠窗的桌子坐下,要了飯食,邊吃邊談。那三人之中有個道士,站在門口向後瞧了一眼,才跨步走進。那中年男子見他坐下之後還頻頻回眸,問道:“怎麼,遇上熟人了?”
那道士轉過身來,搖了搖頭:“隻是看著背影眼熟。”喝了兩口茶水,又道:“我們這般無頭蒼蠅亂轉,不知何時才有他的下落。”
頓了頓,向對坐的男子問道:“白莊主,停鶴山莊那邊可有消息傳回?”
原來這中年男子,正是停鶴山莊莊主白若離,與他說話的道人,便是清溪觀觀主沈遙雲。二人自萬劍山莊一遇後,受杜霜城囑托,出來尋人,與他們一道的,還有夜翎及方惜宴。
白若離苦笑道:“以他的功夫,如何會給人探到蹤跡。”
夜翎動了動嘴唇,卻未開口。
方惜宴嘖嘖兩聲,說道:“說不準,是在哪家酒樓醉死了。”
沈遙雲睨了他一眼。
白若離用杯蓋撥著茶葉,皺眉道:“法雨寺一事在江湖中鬧得沸沸揚揚,不管他走到哪裏,也該有所耳聞,依著他的性子,勢必要跳出來查個水落石出,現如今卻已有半月光景,仍是沒有他的消息,怕是……”
沈遙雲神色微變,道:“你的意思是,他遇上了麻煩?”
點了點頭,白若離繼續道:“若非如此,何以解釋他直到此刻還未現身?”
眾人相顧不語。
杜千葛壓低帽簷,拎著酒食踏上馬車,掀開布簾,隻見一雙眼眸虎視眈眈地盯著手裏酒壇,好笑道:“想嚐麼?”
於人前,這個男人向來是個極好說話之人,但實質上,卻是個八麵玲瓏的老狐狸,杜迎風懶得同他周旋,老老實實道:“想。”
杜千葛將人圈在懷裏,倒了一碗遞到他嘴邊,杜迎風就著他的手飲了一口,皺眉道:“這是小孩兒喝的玩意。
低笑幾聲,杜千葛道:“在為父眼中,你永遠都是小孩兒。”取出剛買的糕點,說道:“你小時候很愛吃茯苓糕,每次聽見有小販吆喝,便纏著我買來給你。”
杜迎風眯著眼睛回憶,半晌後歎道:“可惜物是人非。”這話說完,忽覺對方身子一震,那茯苓糕也被隨手扔在桌上。
“風兒是說為父變了?”杜千葛扳過他的臉,細細審視。
兩人目光交彙,杜迎風看著他道:“非是你變了,而是孩兒已長大成人,不再喜歡這些甜膩之物。”
扶他躺好,杜千葛取來攬雲,用布輕輕擦拭劍身,低聲說道:“三個孩子之中,我最是寵你,甚至連這最為珍貴之物也給了你,可你卻不聽我話,總想著給我惹禍。”
杜迎風似全沒在聽,打了個哈欠,一副懶洋洋的神氣:“我要小解。”
杜千葛凝視他道:“不知你真是不懂,還是裝作不懂。”放下長劍,將人輕輕抱起,伸手解開他的褲帶,杜迎風眸色一沉,叱道:“爹,給孩兒留些尊嚴!”
杜千葛停下動作,好笑道:“你尚在繈褓,我便給你換過尿布,這時卻來害羞?”
杜迎風側過頭,閉上眼,並不答話。
杜千葛輕歎一聲,伸手拂開他兩處穴道,說道:“我在車中等你。”拿出布巾,慢條斯理的擦起長劍。
甫得自由,杜迎風便即坐起身來,稍一運功,卻覺體內真氣阻滯,運行不暢。
“我封了你幾處要穴,強自運功,隻會導致真氣逆行。”杜千葛將手邊的鬥笠拋將過去,說道:“這是我自行創出的手法,除了我,天下間無人能解,你別白費力氣。”
杜迎風戴起鬥笠,甩袖離去,臨走時不忘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杜千葛兀自擦著長劍,嘴唇掀動,將聲音以內力送到他耳邊:“快去快回,別耍花招。”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