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快意恩仇劍,妖鬼鎮魂刀 第二回:秋來輕車遊太乙,暮晚挑燈煙裏行(下)(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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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秋來輕車遊太乙,暮晚挑燈煙裏行(下)(修訂)
門簾掀起,進來個頭戴鬥笠的男子,看衣著打扮,似是個江湖客。他身後跟著個黃袍道士,約莫四十歲年紀。
兩人隔著半步距離,一先一後走到中間的飯桌坐下。那道士將包裹置在桌上,喊道:“店家。”
店家立即招呼上來:“來咧!二位爺,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呐?”一麵衝茶,一麵抬眼打量二人。
“打尖。”
“聽兩位口音,是打南邊來的罷,咱這自釀的米酒可是遠近馳名,還有窖醃的孢子肉、野豬肉……”
那青年摘下鬥笠,放在身旁,又自袖中取出巾帕,輕輕抹拭臉上的汗水。暮光下,他的膚色白得幾近透明,頭發、眼珠皆與常人不同,是種極淡的琥珀色。
見對方猛盯著自己瞧,青年麵色一沉,唰地抽出佩劍,警告道:“看甚麼!小心你那對招子!”
眼前寒芒閃過,那店家嚇得大退兩步,撞倒了身後的桌子,回身賠笑道:“對不住、對不住!”
周圍喜看熱鬧的,都開始大聲起哄。見引起騷動,那道士低聲提醒道:“出門在外,少主切忌衝動。”
看得出這青年也不想將事鬧大,反手收了長劍,冷冷道:“不要酒,上幾樣小菜,再來幾個饅頭。”
店家唯唯諾諾地去了。
見人走遠,那道士取了隻幹淨茶杯,倒扣放在桌麵。做這番動作時,故意拿袖子微微一遮,是以酒鋪中雖然熱鬧,卻也沒甚麼人注意到這番異舉。
木風在桌下把著顏少青的手掌,說是摸骨看相,實則是真是假,便隻有他自己知曉了。顏少青任他胡鬧,直到那兩人走進店來,才抽開手掌說道:“有幾個問題,我考你一考。”
木風笑吟吟地說道:“平日間也沒見你考我,這會兒怎麼來了興致?”
顏少青掃了眼大廳正中那張桌子:“你可知那道士是甚麼人。”
木風並不急於回答,隻道:“答對了可有賞?”
顏少青右手往桌麵一按,杯中忽有水珠晃將出來,跟著手一揚,水珠徑直飛出。他抬手彈指,動靜皆是極小,隻聽啪的一聲,窗欞上已多了個黃豆大小的洞眼。
木風一怔之下笑道:“若答對了,顏兄非教我這招不可。”接著,他側過臉龐,僅以餘光探視兩桌之隔的中年道士。
店家端來飯食,一一擺在桌上。那道士為身旁的青年遞上碗筷,說道:“少主請用。”態度恭敬,不亢不卑。身邊雖然佩戴寶劍,但舉手投足之間,卻無武人粗蠻之氣,倒有幾分儒雅風範,最後注意到他左眉之上,有道青灰色、拇指長的胎記,形似一隻蟬蟲,木風訝然道:“碧玉蟬,公輸瑾?”
顏少青微微頷首。
木風疑惑道:“他早年便投靠了襄王,不跟著享受榮華富貴,卻來終南山幹甚麼?”
顏少青道:“自然是被派來辦事。”
木風哼了聲道:“怕不是被派來剝削民脂民膏。”
顏少青道:“若僅僅如此,倒也好了。”
木風有些猜不透他的意思,剛要詢問,又聽他說道:“你再猜上一猜,他身旁的青年又是甚麼人。”
又瞧半晌,木風轉過頭道:“先時,我以為那青年是襄王府的小王爺,但看他眸光凶戾,江湖氣甚重,又覺得不像。手下弟兄曾打聽到襄王在十多年前收過一名義子,因幼時坎坷,脾氣極為乖戾,看公輸瑾對他的態度,想必便是此人無疑。”
大為讚許的瞧了他一眼,顏少青道:“雖教你說中了,但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木風怔了怔:“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顏少青道:“還記得千秋殿麼。”
這名字木風豈能輕易忘記,冷笑道:“當然記得,若非他們從中作梗,這趟回鶻之行,我們哪來那麼多麻煩。”眸光一凜,又道:“不過數月前,江湖中便再沒有千秋殿這三個字——因為宇文無極,已帶人將之殲滅了。”
顏少青搖了搖頭:“首領未除,又談何殲滅。”
“首領?”木風脫口而出道:“你說他是……冷祈?”宇文無極,竟漏了這樣一條大魚?
顏少青按住他的手背,低聲道:“你說,公輸瑾為何要將茶杯倒扣。”
木風行走江湖已久,這問題自是難他不住,想了想,答道:“該是和人約定的暗號。”
“哦?甚麼暗號?”
木風眸子一轉,向他眨了眨眼道:“要想知道,也不難。”將杯中酒水飲盡,反手扣在桌上。
顏少青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木風笑道:“閣主事後可要記得給賞。”
二人說話時,那廂公輸瑾和冷祈也正低聲交談。
“少主,隔桌二人,你可識得?”
冷祈轉身瞧了眼,說道:“不認得。”又轉回身用飯。許久不聞對方發聲,抬眸問道:“那二人有何不妥?”
公輸瑾不動聲色,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名字。
冷祈麵色驟變,喝道:“不可能!”見對方向他擺了擺手,氣息微促道:“杜三少銷聲匿跡已久,怎會突然出現在這種地方?”
公輸瑾看見對方桌上那隻倒扣的酒杯,麵色更沉:“關鍵是他來此的目的,是否和我們有所相衝。”
冷祈仍是不信。公輸瑾夾了根竹筷在手,說道:“且看我試他一試。”右手微揚,那竹筷嗖地一聲,往旁打去。
他剛出手,顏少青便已有了動作,手一揚,水珠濺起,迎向竹筷。
兩股力道在空中相撞,那竹筷來勢一頓,接著便化成碎屑,往下飄落。
中間那桌客人渾然不知發生了何事,隻覺鼻頭微癢,張嘴打了個噴嚏。
噗地一聲,桌上茶杯應聲而碎,看著茶水流出,冷祈駭然道:“好深厚的內力,不愧是杜三少!”
卻見公輸瑾搖了搖頭,麵色晦暗不明:“出手之人,並非是他。”
冷祈轉頭看時,正見一道幽深的目光向這邊掃來,當即知曉,方才出手的,定是這神情冷漠的男子。
一時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卻記不起在哪裏見過,正在吟思,忽然聽見門外有人喊道:“掌櫃的,收貨了。”
霎那間,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
隻見一個皮膚黝黑,身材魁梧的漢子牽著個驢車,正掀起門簾,探頭往裏張望。
店家應了聲,走過去將人領到牆角。那魁梧漢子細數了幾兩碎銀給他,問道:“分量都足麼?”
店家伸手接過,道:“放心,絕缺不了。”說著轉身抗起兩袋菜蔬,替他搬去車上。
那魁梧漢子在旁細細清點貨物,木風觀察他的呼吸吐納,確定是個練家子,伸指在顏少青掌中寫道:“鬼來了。”
那魁梧漢子搬完貨物,在店中踱了兩圈,看見兩張桌上各有一隻倒扣的茶杯,輕輕咦了聲,率先走到公輸瑾那桌,將杯子擺正。
瞧見這一幕,顏、木二人迅速交換了眼色。那漢子慢慢走到二人身旁,小聲嘀咕道:“怪了。”躊躇片刻後,伸出手來,將杯子擺正。
做完這一切後,他才若無其事地走出店門,驅車離去。
公輸瑾將佩劍裹在包袱裏,低聲道:“少主,跟著接頭人走。”兩人付了飯錢,迅速出了酒鋪。
直到三人的背影漸漸淡出視線,顏、木二人這才到門外牽了馬匹,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頭。
太乙近天都,連山到海隅,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王維遍遊秦陵,曾留下不少傳世佳句,其中,又尤以這幾句,最能囊括終南山的雄偉宏麗。
隻是日暮西山,夜霧深重,再好的景致,此刻也瞧不真切。倒是周邊深林中偶而響起的幾聲鳥啼,教人有些心曠神怡。
少時,驢車駛過密林,轉入一條山道。
山道狹窄、崎嶇,前後地勢落差極大,馬匹在此通行不易,兩人於是將坐騎拴在原地,舉步跟隨。
公輸瑾和冷祈亦是棄馬步行,但看前方驢車在亂石中走得穩穩當當,心下均想:這人每日走慣山路,那青驢竟也跟著練出一身本領,真也是奇事。
四人跟著走了半個時辰,一路無話。
山風凜冽,吹得各人身上的衣衫獵獵作響,冷祈扶著鬥笠,忽然雙目一瞠,叫道:“人呢?”
瞿然而望,前方是處斷崖,幾株枯樹斜斜向外生長,沒入雲海。
木風側過頭,壓低聲音說道:“機關定在這附近。”忽聽軋軋幾聲,身側石壁已朝上升起,露出可供一人通行的入口。
那魁梧漢子正牽著驢車站在山洞內,朝他們招了招手,說道:“跟我來。”
四人隨即跟入。
石門在身後落下,隻見寬敞的山洞中,立著一塊碩大無比的石碑,上刻‘隕天聖教’四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