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蟄龍驚眠,嘯動千山  第四十五回:待到重陽花開日,便是撥雲見日時(校改)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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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回:待到重陽花開日,便是撥雲見日時(校改)
    “七爺,七爺,有消息了!”軟簾掀起,一個仆役模樣的少年跌跌撞撞闖進樓來。因是午牌時分,酒樓內客聚如潮,他穿梭其中,免不得磕絆碰撞,途經東窗一桌時,帶倒了擺在桌沿的酒壺。
    少年人不及致歉,衣領已被個大漢拽起來。
    那大漢做遼人打扮,生得濃髯遮麵,虎背熊腰,這少年被他提在手中,就像拎著隻小雞,引得眾人發笑。
    少年大叫:“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大漢腳踩凳上,斜眼打量他:“好端端地打翻大爺的酒,你要怎麼賠?”
    如今遼國強勢,遼人走在哪裏都是耀武揚威的模樣。店家見他們滋事,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那少年叫道:“我賠你就是,幹甚麼動手動腳,放我下來!”
    那遼人冷笑,攤開手來:“你肯賠便好,一共五十兩,拿來罷!”
    少年嚇得一跳:“你訛人麼,甚麼酒要五十兩?!”
    對方揪緊他的衣領,強詞奪理道:“店裏的碗盤打碎是一賠三,我這壺酒一口沒喝便叫你灑了,自然也得按規矩賠。”
    少年爭辯道:“那也要不得五十兩銀子。”
    遼人大漢道:“最上等的‘玉顏春’是十兩,三倍便是三十兩,加上你擾了大爺酒興,少說得賠個百八十兩,收你五十兩算少的,廢話少說,趕緊賠錢!”
    “你……你們擺明是訛銀子!”
    幾人相視之下,哈哈大笑。少年見狀,知被自己說中,又氣又急地朝樓上喊道:“七爺,七爺!”
    遼人大漢一麵笑,一麵往樓上瞧:“也好,你賠不起,叫你主子來賠。”便要提人上樓,無巧不巧,剛好有個書生打從旁邊經過,手裏的酒杯被他撞到,翻灑在地。
    書生向後退了幾步,口中叫道:“哎喲,小生的酒!”酒液淋在身上,他忙又道:“小生的袍子!”
    書生身量不高,一襲儒衫,麵色蒼白,雙眼細長浮腫,一副常年熬夜苦讀的模樣。遼人大漢嫌他擋著路,伸手推了推。哪知手腕探出,卻抓了個空,他隻當是巧合,伸手往對方胸前按去,書生卻正好一低頭,蹲身撿起地上的空杯。
    幾人有些不耐煩,索性繞開他,徑往二樓而去,那書生擋在路中,舉著杯子道:“幾位撞灑了小生的酒,便想一走了之?”
    遼人大漢左右走不脫,怒道:“真是活見鬼,走開!”
    “各位要過去,也得賠了小生酒錢才可。”書生慢條斯理地搬過把椅子坐下,擋住通往二樓的過道。
    遼人大漢罵道:“滾開,別擋著爺爺發財!”
    那書生聞他言語粗魯,皺著眉頭道:“兄台這般著急,是奔著意外之財去的,還是為著不義之財去的?”
    遼人大漢道:“管你甚麼事!”
    書生端坐在椅子上,搖頭晃腦道:“古有義母誡宰相之子,不義之財,非我有也,不孝之子,非我子也。意外之財取之無礙,小生也不攔著,兄台若是衝著不義之財而去,小生便要奉叨幾句。”
    遼人大漢不及他說完,抬腳便踹:“他媽的,哪來的酸秀才!”
    書生帶著椅子往後一退,遼人大漢腳未著力,向前蹌踉兩步,險些摔倒。
    書生作勢去扶:“兄台不必行此大禮。”
    遼人大漢大罵道:“你勸也勸了,還不滾開!”
    書生很是和氣道:“規勸兄台是一回事,兄台歸還小生酒錢是另外一回事,怎能混成一談。如今兄台隻須賠了小生酒錢,想去何處我皆不阻攔。”無視對方愈來愈難看的臉色,繼續道:“就如兄台所言,最上等的‘玉顏春’是十兩銀子,按照酒樓的規矩,三倍便是三十兩,兼之你擾了小生喝酒的雅興,一百兩子是少不得的。”
    周圍看客聽了這話,都大笑起來。遼人大漢盯著書生道:“你這是要為他人強出頭?”
    書生道:“非也,非也,小生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教各位明白事理而已。”
    “放屁!”大漢一拍桌子,身旁兩人立即圍住書生,左右各一使力,將他座下的椅子搬起來。
    書生雙腳離地,倒不顯得如何慌張,隻是道:“幾位要抬小生去何處?”
    兩人齊聲冷笑,猛將椅子砸向窗外:“去見閻王!”
    叮鈴咣啷一陣響,窗上登時多了個大窟窿。附近酒客為避是非,紛紛離去,有幾個更是連酒錢也賴了。
    大漢目睹書生飛出窗外,哈哈大笑,伸頭往外探時,卻哪裏有對方身影?突然後心一痛,呈個狗啃屎的姿勢摔出窗外,在花圃裏滾了一身泥。
    幾遭羞辱,這才想明白這書生是個練家子,再看他時,見他好端端地坐在那裏,身旁站著一名少年,正向他致謝。當下忍住怒氣,轉身走入。
    這廂熱鬧方歇,那頭門簾便被人掀起。一人甩著扇子踏進門來,向身旁之人說道:“我說老八鐵定第一個到,你偏要同我唱反調,這下可服了?十兩銀子,願賭服輸。”
    眾人尋聲望去,見門口站著個藍衫公子,手裏搖了把折扇,臉龐極是俊俏。塞外蠻地,鮮少有這等標致俊雅的人物,幾名女子不由看得呆了。
    藍衫公子身旁那人,身材有些胖,上唇留著濃髭,左頰有道胎記,瞧著十分猥瑣,他看了眼站在窗邊的少年,嘿地笑道:“九哥這話未免言之過早,這銀子嘛,還指不定揣誰兜裏。”
    藍衫公子瞧了眼周圍,道:“難不成除老八之外,還有人先到一步?”
    問此話時,那書生正向他望來,遙遙朝二人抱了抱拳,顯然與他們熟識。
    這三人,正是收到飛鴿傳書,趕來此地會晤的嵐山閣三位當家,那白麵書生叫李思函,在眾弟兄中排行第八,使一對判官筆;藍衫公子姓望,名喚玉溪,江湖人慣稱他為玉溪公子,坐嵐山閣第九把交椅,輕功卓絕,鮮有人及;和他打賭那人,則是十當家蔣唯,腰間掛一支八棱鐵鐧,輕易不離身。
    蔣唯撇下望玉溪,上前同李思函打過招呼,又拍了拍少年肩膀,問道:“小武,七哥何時到的?怎不見人?”
    聽他此言,望玉溪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少年正是宇文無極的小廝,因自己與這七當家往來甚少,是以才不認得。想通始末,笑著追了過去,在蔣唯肩上捶了兩下。
    蔣唯卻不敢真問他要那十兩銀子,搔了搔腦門,兩人相視而笑。寒暄幾句之後,小武把他們引上二樓,途中說道:“我們早些時日就到了,已經在此盤桓數日,一直在打探大當家的消息。”
    聽他說起正事,望玉溪斂了笑意:“可有打探到消息?”
    小武緩下腳步道:“曾有人見到大當家出沒左賢王府。”幾人點了點頭,他接著道:“至於……”
    幾人邊走邊聊,不多時便到了包間門外。
    這間酒樓的布局十分巧妙,自大廳去向二樓,需走好一段路,繞數個彎,是以方才盡管廳中大鬧,二樓卻並未波及。
    叩門而入,見房內除了宇文無極外,另有兩人坐著,一個是嬌貴公子,一個是痞子無賴,正是隨同宇文無極一並前來的沐亭之和悠子期。
    嵐山閣幾位當家時常在外走動,鮮有機會齊聚,此次若非大當家傳喚,不知要幾年才有這樣的機會。沐亭之從座位上站起,喜道:“秀才,九哥,十哥!”
    望玉溪朝宇文無極抱了抱拳:“七哥,久違了。”
    宇文無極一點頭:“都坐。”
    眾人對他的冷漠早就習以為常,在桌前寒暄一陣,很快便進正題。
    “這是飛鴿傳書。”宇文無極取出一截絹帛,示於眾人看。
    數寸長的絹帛上,寫著寥寥數字:今吾頑屙纏身,汝等須同赴蕃昌,善庇汝主。
    眾人看後,均自身邊取出同樣的絹帛,並排放在桌上。
    沉默片刻,宇文無極道:“諸位對此事有何看法。”
    望玉溪皺眉道:“大當家的身子一向健朗,難以相信他會……這卷帛,有沒有可能是偽造的?”
    但包括他自己在內,所有人都十分清楚:大當家筆跡特殊,嵐山閣聯的絡方式又頗為嚴密,絹帛絕無可能是偽造的。
    沐亭之道:“可木叔叔這般心高氣傲,若非迫不得已,豈肯向人求援?”
    宇文無極想了想,轉頭問小武道:“事情有何進展?”
    小武將適才同望玉溪等人交代的事情,又再複述一遍,宇文無極問道:“確定那人是他?對方可有看出他身體有恙?”
    小武搖了搖頭:“小的一有大當家的下落就急著回來稟告,沒打聽那麼多。”
    蔣唯拍案而起:“既然如此,那咱們還等甚麼,直接去左賢王府把大當家接回來!”
    李思函將他拽回椅上:“十弟莫急,現在不清楚大當家到底作何打算,我們貿然闖進去,怕有不妥。”
    蔣唯掙開他的手,氣呼呼道:“大當家明擺著是落在官府手裏了,我們如何能坐以待斃!”
    望玉溪皺著眉,敲了敲手裏的扇子:“十弟以為,大當家的武功如何?”
    蔣唯愣了愣:“那還用說,當然是獨步天下。”
    望玉溪瞧了他一眼:“既然如此,區區左賢王府,憑何困得住他?”
    蔣唯登時語塞,稍後反問道:“那你說,大當家是個甚麼境況?”
    望玉溪在周圍踱著圈子:“在我看來,王府內定有某樣值得大當家在意的東西,這樣東西十分重要,也十分棘手,甚至於憑他的力量,也沒有把握得手,他用青鷹令召集我們,便是要我們助他一臂之力。”
    眾人好奇道:“甚麼東西?”
    望玉溪突然駐足:“這樣東西,高昌國的大街小巷都在議論。”
    宇文無極想了想,道:“隻怕事實真如你所說,他此來的目的,就是左賢王出榜懸賞的舍利子。”
    望玉溪彎了彎唇,笑容卻有幾分涼意:“七哥看起來並不著急。”
    他素來清楚宇文無極對大當家的感情,若在平日,早先幾刻就要奔赴過去,如何還能這麼平靜。可他卻不知柳州城發生之事,此時,宇文無極縱然是腹熱心煎,也不能如往常一般表現在麵上了。
    宇文無極有些落寞地靠向椅背,定了定神道:“大當家有難,我自然心急如焚,隻是在此之前,我們必須要弄清一件事。”
    李思函道:“七哥還有何疑惑?”
    宇文無極一點桌上的絹帛:“這字裏行間,你們沒發現蹊蹺麼。”
    蔣唯抓過絹帛,橫看豎看,也看不出甚麼問題,搔頭道:“這大當家也是,寫個條子都文縐縐的,叫人看不懂!”
    李思函輕咳一聲,取來絹帛念出,繼而問道:“七哥認為這句話有何蹊蹺?”
    宇文無極正色道:“他自接手嵐山閣以來,從不允許我們稱呼他為閣主,並坦言嵐山閣永遠隻有一個主人,那個人姓顏,而非姓杜。”
    望玉溪首先聽出了問題,吸了口氣道:“你的意思是……”
    宇文無極指著絹帛上最後一個字,說道:“而他在信中,卻用了這個‘主’字。”目光掃過眾人,停在沐亭之的臉上,緩緩開口:“小十二,他行事謹慎,不可能有此疏忽,你說對麼?”
    沐亭之垂下目光,答道:“十二也不清楚。”
    “你不清楚?這裏隻怕沒人比你更清楚!”宇文無極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數隻茶盞都在顫抖。
    沐亭之被吼得臉色一白。悠子期閃身擋在他身前,不客氣道:“七哥,有脾氣就衝我發,別為難十二。”
    其他人也未料到宇文無極會突然發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許久才想起上前解圍。李思函將宇文無極勸回座椅,小武即刻為他添茶。
    宇文無極怒意稍平,一雙鷹目卻仍是盯著沐亭之。沐亭之委屈地扁扁嘴,端起茶杯送到宇文無極跟前:“十二自問沒有做過對不起嵐山閣的事,七哥若心存誤會,大可以質問十二。”
    嵐山閣幾位當家自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平日雖偶有口角,卻不曾真鬧過矛盾。這時見宇文無極動怒,眾人均疑:莫非小十二真幹了甚麼天怒人怨的事兒,惹著他了?
    宇文無極見他幾欲落淚,歎了口氣,接過茶盞:“事到如今,你還要瞞著大家?你說,他要我們庇護的主子,究竟是甚麼人。”
    沐亭之抿了抿唇,轉眼看向悠子期。悠子期握住他的手,收起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走到正前。
    也該是,謎底揭曉的時候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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