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蜀道難 第二十八回 枝頭紅杏凋零難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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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所立何人!報上名來!”陳良謨一拍驚堂木,兩邊衙役齊喝威武。
“晚生餘白,成都府人士。”餘知墨老實回答,心裏難免慌張,到底沒經過這樣陣仗。就聽陳良謨繼續問道:“人犯餘白,你可知罪!”
“晚生……”餘知墨想著雲嫂的叮囑,咬牙道:“實在不知法犯何律,罪犯哪條,還請大人明言。”
“哼,鐵證如山,枉做掙紮!你且自看!”陳良謨說著,抬手將桌上的一摞供狀撇下來,餘知墨忙上前兩步,撿起細看。
前麵幾張,都是北大營兵勇畫押,供認因收了銀子,才對餘知墨深夜往蜀王府後園投擲卵石行為,視而不見,並作偽證。至於行賄之人,姓字名誰,不得而知。
後麵兩張,一是勇郡王朱平欄所述,撿到了餘知墨所扔之石。二是溫潤兒所作,推測餘知墨常用投石之法,與蜀王府內某人私相聯絡。而婢女柔柔,極可能是被餘知墨拋石意外砸中,落水身亡。
餘知墨此時才如夢方醒,明白了自己因何成為階下之囚。他其實也頗含糊,不知是否真害死了人。當時百感交集,卻又記起雲嫂所言,“千萬千萬,莫要承認往府裏扔了東西。”。於是穩定了心神,硬著頭皮叫道:“晚生的確喝醉了酒,誤入蜀王府北街。但從未向王府後園裏,扔過半塊石頭,望大人明察秋毫,還晚生清白之名。”
陳良謨點點頭,冷笑道:“不見棺材不掉淚,來呀,大刑伺候!”
三支紅頭簽子,引出左右如狼似虎,兩名衙役。不由分說,將餘知墨按翻在地,掄起水火棍,照著雙股就打。餘知墨先時還能叫屈,不過十餘下,便昏死過去。陳良謨待要著人取來涼水潑醒,門外匆匆跑進一人,也不行禮,徑直到陳良謨身邊,附耳說了幾句。陳良謨立刻變了臉色,揮手道:“帶進來!”
話音未落,一女子款款而入,到了堂上,跪下叩頭。陳良謨再拍驚堂木,問道:“下跪何人?報上名來!”
“民女蜀王府芍藥宮婢女許小娥,見過大人。”那自稱許小娥的,並非旁人,正是榮毅郡王妃雲絲染的貼身丫鬟,晴未。
朱平欄本來昏昏欲睡,這時也瞪圓了眼。就聽晴未說道:“民女此來,為認罪自首。”
陳良謨便問道:“許小娥,你所犯何罪,細細道來!”
“遵命!”晴未又叩一下頭,瞥了一眼不知死活的餘知墨,接著道:“民女原為孤兒,幼年賣入雲府為婢。有幸得雲家小姐垂憐,收在身邊伺候。雲小姐有一表哥,姓餘名白,字知墨,號竹河居士。因其才學過人,相貌英俊,民女不禁暗生情愫,且日漸迷戀。終於一次,餘白來雲府拜訪,趁著無人,民女便勾引於他。餘白本潔身自好,奈何民女百般糾纏,又以誣陷他壞了民女清白相威脅,強與成奸。不久之後,雲家小姐嫁入蜀王府,民女隨同。從此,無法和餘白常常幽會。難解相思之苦,民女於是想到一法。因見蜀王府後花園北牆單薄,又少有人往來。便約定逢初一十五,夜晚掌燈時分,用石塊綁了信件,越牆傳遞。民女每日雞鳴,亦會前去查看,防備有緊要事情,不及等待。”
晴未此時,已然淚流滿麵。小丫頭渾身顫抖,強挺著繼續道:“十月二十六一早,民女如舊去碧水潭邊查看。沒成想有一人比民女先到,恰又撿了餘白寫給民女的情信。那人名為卞柔柔,是芍藥宮新來的婢女,因平日裏與民女不睦,多有爭吵,是以抓住民女把柄時,揚言要去告發。民女情急之下,和她廝打在一處。無意中用綁信的石塊,擊中卞柔柔後腦。當時以為失手殺了人,害怕至極。眼見四下無人,就將卞柔柔拋入碧水潭中。誰知隻是一時暈厥,被水一嗆,竟轉醒過來。可惜她不識水性,民女更是天生怕水……”
晴未說到這裏,不由痛哭失聲。嚎啕了半晌,才漸漸平息,抽泣著往下道:“卞柔柔溺水身亡,民女心懷僥幸。蜀王府裏死人之事,時有發生,都不見麻煩。豈料第二日事發,卞柔柔的親姊卞賽賽不依不饒,承勇郡王爺又下令徹查。轉過天淑妃娘娘全府搜檢,民女驚慌失措,忙翻找所有餘白所寫情信,付之一炬。本以為如此可平安無事,但等戒嚴三日,內外不通消息,哪防備餘白昨夜再次投信,被抓住現行。今早從雲家小姐處得知,衙門欲將婢女柔柔之死,算在餘白頭上。民女無法眼睜睜看他受不白之冤,遂特來投案。還請大人明鑒,殺人者,許小娥也!”
晴未說完,突然起身,想要以頭碰壁,一死了之。幸虧溫潤兒手疾眼快,飛身過去抱住。另有衙役幫忙,將晴未拖回原地,嚴加看管。
溫潤兒鬆了口氣,轉身朝陳良謨施禮道:“大人,這許小娥一心求死,其中必有隱情……”
“何來隱情?”陳良謨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供詞,打斷道:“她所言種種,與先前北大營兵勇證詞完全相符。那餘白確是從雲家小姐嫁入蜀王府後,每月初一十五,才去北大營門口徘徊,繼而出錢買人閉嘴。事實俱在,許小娥對殺人一事,也供認不諱。依本官看,這案子便結了。想必勇郡王那裏,同樣滿意。”
溫潤兒氣急,卻不敢冒昧頂撞,隻好拿眼瞪著朱平欄,那意思分明是:“胖子該你拔刀相助了啊。”
朱平欄摸了摸胸口,咳嗽了一聲,未等開口,已近暈厥的晴未忽然聲嘶力竭,衝他喊道:“小王爺!往日裏多有冒犯,但請王爺寬宥。王妃娘娘她說您宅心仁厚,從不曾與人為難。民女如今隻盼情郎能洗脫罪名,求王爺成全!來世必萬死以報此恩!”
晴未一邊哭,一邊趴在地上拜個不停,直磕的額頭嫣紅,秀眉血染。朱平欄啞然無語,陳良謨則不耐煩,拍著桌子喝道:“大膽刁民,竟敢咆哮公堂,成何體統?左右,還不趕緊押下去,打入死牢!”
那晴未被拉走時,嘴裏仍叫著“多謝王爺成全!”。朱平欄不由胸中氣悶,拿鼻孔對著陳良謨,哼道:“本以為審案有趣,才趕著湊個熱鬧。原來無聊至極,往後再不瞧了!你們玩兒罷,我走先。”他也不管別人,自挺著肚子,揚長而去。待出了知府衙門,長舒了口氣。抬頭看看,天上零散有雪花飄落。伸手接了一片,竟微微泛些紅色,當真十分怪異。
朱平欄呆立了片刻,身後溫潤兒追來,惡狠狠拽住他的袖子,質問道:“你!為何不阻攔?這案子破綻甚多,怎能如此草草了事!快把撿的那書信給我!”
朱平欄歪頭瞧著溫潤兒,疑惑道:“哪有什麼書信,你莫不是夢裏撿的?”
溫潤兒大怒,吼道:“你個死胖子!別以為本姑娘看不透你的齷齪心思!那書信定是餘白寫給他表妹雲絲染的,因著是你的妃子,怕家醜外揚,便找個可憐的人兒來頂罪。你們的良心都給狗吃了!真真氣死了……你給是不給?小心本姑娘動粗,傷到你咱們都不好看!”
朱平欄趕緊把她拉到巷子裏,低聲道:“你瘋了不成?嚷的整個成都知道,才肯罷休?”
溫潤兒冷笑道:“死胖子,你若怕了,就乖乖把書信給我!”
朱平欄無奈道:“給你又如何?就算那書信是雲絲染的。你可曾想過,晴未乃是雲絲染貼身婢女,類似此等傳遞之事,必然是她從中負責。換言之,去碧水潭邊取信的,隻能是晴未。就算你將書信公之於眾,晴未大可改口說替雲絲染取信時,遇到了卞柔柔,其後與先前所述相同。隻為了替主子掩蓋私情,才編了些許謊話。如此一來,不但晴未仍舊無法脫罪,連同雲絲染名聲被毀,這便是你的打算麼?”“我……”溫潤兒語塞,不禁撅起嘴,委屈道:“我哪裏有壞心?都是你這死胖子,氣暈了本姑娘!難道……咱們就放任晴未蒙受不白之冤?”
朱平欄歎了口氣,道:“你又怎知她是無辜?眼下碧水潭一案撲朔迷離,萬事皆有可能!唯一奇怪的,其實晴未隻須認下私通一事,便可救下餘知墨。為何非要自絕後路,扯上卞柔柔之死?況且她明明猜到書信在本王身上,衙門除了人證之外,並無其他……”
溫潤兒似乎想通了關節,擺手道:“一定是怕你因著雲絲染偷情,嫉恨之下交出書信!”
朱平欄卻搖頭道:“非也,非也。要知這事關乎王家顏麵,就算本王真是個癡傻,也不會往自己臉上抹黑。”
“言之有理!”溫潤兒總算按住了脾氣,道:“莫不成,果然是她所為?那你所說的奇怪橋欄,又是怎樣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