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蜀道難 第二十一回 唇槍舌劍淑妃弄權(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68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那幾個剛剛無功而返的侍衛,重又抖擻精神,繞過雲絲染,七手八腳將雲嫂用鎖鏈捆了。杜夫人還想爭辯時,之前搜出鐵權的侍衛,忽然慌裏慌張,捧著個黑色大木匣子跑過來,撲通跪倒,急道:“稟淑妃娘娘千歲,在良藥庫裏,發現此物。”
一邊說,一邊把黒木匣子輕輕放在地上,緩緩拉開蓋子。但見裏頭並排躺著四個三寸長的小草人,每個草人的頭頂,都用銀針釘著一道黃色符紙,符紙上隻一個字:“死”。小草人身上各自穿著衣服,樣式不同,輕易可分辨是三男一女。前襟上,還用朱砂讚了名字,依次:“朱至澍,朱平杲,朱平栯,喬媚娘。”
那三個自不必說,喬媚娘則是繼妃的閨名。
淑妃眯起眼,深吸了口氣,冷笑道:“妹妹還不來瞧瞧,你們芍藥居的傑作。”
杜夫人斂容正色,她自然明了,恐怕眼前這件東西,才是今日的正題。盡管心中有所防備,可看清那些草人時,仍覺眼前一黑,差點就昏了過去。
“你……你——”
杜夫人指著淑妃,卻說不出話來。
“妹妹別這樣啊,嚇到本宮了呢!其實這匣子裏,沒有寫著本宮名字的草人,真得謝謝妹妹了。莫非地方不夠大?放不下更多?哦——原是妹妹根本沒把本宮放在眼裏啊!也難怪,你家老三如今還了陽,因著病,賴在王府裏不去就藩。為的是什麼呢?無外乎去了王爺,去了世子,去了繼妃娘娘和勇郡王,便剩下你家老三可以承位了。不過你這手段不怎麼高明嘛,想必請的並非什麼大神通的法師。本宮倒是認得一位暹羅國的降師,如何?用不用引薦給妹妹?”
“你——竟敢栽贓陷害,含血噴人!”
杜夫人此時才真急了,那淑妃的話,字字誅心,擺明了要致她於死地。
“喲,莫非冤枉了妹妹?這匣子不是你們芍藥居的物件嗎?還是別的什麼人私自行事,妹妹給蒙在鼓裏,一無所知呢?”
淑妃似乎覺得乏累,終於坐下,靠在椅背上,叫身後的嫣兒端過茶來。
“這……是良藥庫盛放嘉定冬蟲夏草的匣子,確是我藥宮之物。但匣子裏的草人,絕非藥宮所有!”
杜夫人漸漸穩住心神,轉回身,惡狠狠盯著西廂站立的藥宮諸人。負責搜查者,乃是王府侍衛和若幹太監,藥宮也派了嬤嬤跟著,以防有貪心的順手牽羊。所以之前那鐵權和腳下這黑匣內的種種,隻能是藥宮裏的人,事先做好了手腳。至於屢立新功的侍衛,是否也參與其中,就須從頭查起了。可眼前這一關,要怎麼才能度過呢?
被五花大綁的雲嫂,這時跪在地上叫道:“夫人,那匣子前日我還看過,裏麵滿滿都是蟲草,必是有內鬼偷梁換柱!求夫人救老奴,老奴定替夫人捉到奸細!”
“身為管事嬤嬤,藥宮裏什麼事瞞得過你?怎地會有魚目混珠,你卻全然不察?除非一切皆是源自你手!”杜夫人說著,走到雲嫂身邊,俯下身低聲道:“那鐵權既在你床下,到了衙門裏,熬不過刑罰,總歸難逃一死。不如把匣子一並認下,也省的連累了你家主子!”
雲嫂還想叫屈,聽了這話,不由朝雲絲染望了一眼。隨即低下頭,咬緊牙關,不再出聲。淑妃手裏托著瓷碗,細細品茶,饒有滋味看著熱鬧。一切都塵埃落定,杜夫人自身難保,肯定要舍棄雲嫂了。她心滿意足,款款起身,說道:“妹妹,你們芍藥居的事情,什麼內鬼奸細的,本宮管不到。但這殺人凶犯,還有凡是能進出良藥庫的嬤嬤婢女,本宮都要帶走審問。妹妹也明白,後園的案子,其實沒什麼意思。地上這黑匣,才是可大可小的好玩意兒——妹妹若是有心,叫你家絲染跟本宮走一趟,有些個體己話,正想跟她說說。”
“不必了!”杜夫人看淑妃趾高氣揚,心裏不由更恨上幾分,道:“雲嬤嬤但憑姐姐發落,妹妹相信成都府衙還不敢胡亂冤枉我藥宮中人。至於這黑匣子,姐姐盡管帶走,別的麼,就罷了。須明白,人若貪得無厭,必然不得好死!”
“你……”淑妃猛地將茶碗頓在木幾上,指著杜夫人道:“杜窈貞!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本宮念在姐妹情分上,才與你商量。真要將這匣子送到永春宮去,恐怕再來時,就要把藥宮翻個底兒朝天了。連妹妹你的房間,你家老三和老三媳婦的房間,也休想幸免!”
杜夫人嘴唇幾乎咬出血來,決然道:“那……就請繼妃娘娘定奪吧!”
淑妃大怒,抬手掀翻了木幾,茶碗摔在地上,發出清脆一聲響。藥宮裏鴉雀無聲,氣氛凝重,逼得人喘不過氣。
恰在此時,大門外又走進一群人,卻是承勇郡王朱平栯得了消息,聽說藥宮裏搜出了嫌疑。他昨夜擁著卞賽賽回到別院,又和寇湄一同陪著,仨人在柔柔的屍身旁邊,守了整整一夜。清晨時分,卞賽賽終於熬不住,暈死過去。朱平栯著人請了畢回春,開了些安神補體的湯藥,讓寇湄暫時看護。他則帶著唐清唐濁,另兩隊別院護衛,在蜀王府內外查尋蛛絲馬跡,直到中午,除去在菊井裏撈出一隻水桶,其他一無所獲。待午後再去探卞賽賽,人已醒了,隻是尚有些虛弱,還淚流不止。眼看著再這樣下去,就要追隨柔柔的腳步而去。朱平栯便強逼著她吃了藥,好言相慰,允諾盡快抓住真凶,還柔柔一個公道。總算哄睡了佳人,匆匆又折返蜀王府,正趕上淑妃大鬧藥宮,於是親自過來看看。
這邊左岩興小跑近前,低聲將緣起經曆,說給承勇郡王爺知道。朱平栯一邊靜靜聽著,一邊慢步走到院子中間。先看看左右人等,再盯著跪在地上的雲嫂和那塊暗紅色的秤砣瞧了片刻,最後目光落在黑匣子裏麵的小草人身上。
這手段還真是夠濫,想想自從漢武帝巫蠱之禍起,後世多少故事傳奇,動不動就以此為題,也不嫌煩。
朱平栯皺了皺眉,淑妃那點小心思,哪個不清楚。她娘家沈氏,也算是蜀地豪族。但比之雲富兩家,到底差那麼一點點。這回不外乎是趁火打劫,想從雲家撈些好處。其實不光是淑妃,那杜夫人掌管典藥庫,每年進出銀兩項目就非常可觀,再加上個身為雲家繼承人的兒媳,整個蜀王府上下,又有誰不眼饞呢?尤其是那一條來往暹羅的糧道,在現今這樣世道下,可謂無價之寶。
朱平栯忽然失笑,暗恨淑妃可惡。這邊剛死了人,那邊就想法設法要從中漁利,真視人命如草芥,最毒莫過婦人心。轉念又一想,自己若不插手,叫淑妃得了逞,最多不過是杜夫人失勢罷了。老三終究無礙,且可能會因此事提早出府就藩,到時柳董二人必然隨行,再想解救又多了些難處——
朱平栯思索片刻,拿定主意。轉身叫唐清來,要了火折子。
“勇郡王,你這是做什麼——”淑妃見狀不由著急,可她終究畏於繼妃的權勢,不敢放肆。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四個草人,在一片明亮的焰舌舔舐下,化為飛灰。
朱平栯也不去管淑妃如何,徑直走到雲嫂跟前,沉聲道:“聽聞你這老東西,無緣無故,打過賽賽數次。若你真殺了人,本王必將你淩遲處死!眼下暫無定論,你且先掌嘴一百,算是給賽賽賠罪吧!”
朱平栯言談間輕描淡寫,語氣卻是不容置疑。杜夫人皺著眉,並未阻攔。雲絲染則扭過頭去,輕輕歎了口氣。雲嫂臉上白了白,顫抖著舉起雙手,左右開弓扇起自個兒的嘴巴來。
朱平栯便不再去看雲嫂,低著頭用腳撥弄那帶血的秤砣。偌大的藥宮院裏,沒有一個人敢吭聲,隻聽見清脆的巴掌,一個接一個地響。
這一百個耳光,足足打了有一盞茶的時間。雲嫂最後鼻口流血,兩頰紅腫,看著倒和朱平欄有幾分神似。朱平栯不免想起自己還有個三弟,於是往人群裏看去,那朱平欄果然十足顯眼。
“老三,過來。”
“二哥。”
“哦?還記得我?”
“前些日子二哥來時,說話的聲音頗大,是以……”
朱平欄這話說的有些刺耳,連杜夫人也吃了一驚。倒是朱平栯,似乎沒什麼反應,繼續問道:“嗯,身上都好了?”
“沒大礙了。”
“不錯。老三,你對這事可有什麼想法?這個老東西,到底是不是元凶?”
“嗯……”
朱平欄略微有些遲疑,不明白眼前英明神武的二哥到底意欲何為,隻得胡亂答道:“打架抄家夥,不是英雄好漢。”
“言之有理。憑雲嬤嬤的功夫,要殺一個像柔柔那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婢女,的確無需用這東西——”朱平栯點頭讚同,又踢了踢腳下的秤砣,道:“可這秤砣卻有八成正是凶器,即便不是雲嫂所為,怕也是凶手偷偷放在雲嫂房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