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蜀道難  第二十一回 唇槍舌劍淑妃弄權(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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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平欄摘了麵具,獨自坐在遇茶記裏,慢慢品嚐碗中清茶。
    之前發生諸事,已經猜出些端倪:所謂王世子,暫時難辨真偽。自己久病初愈,還未見過大哥。若真是朱平杲,那女子十有八九,為蜀王嬪妾。私奔一事,自古有之,不足稱奇。隻不過以這幾日聽得種種,鵝館主人絕非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之輩。是以其中必有蹊蹺,但隱秘處就難以知詳了;那駱雨寒,年紀輕輕,見聞博廣。尤其竟能輕易辨識病後戴著麵具的自己,並見過深居簡出的世子畫像,除了廠衛中人,不作他想。據說現下在位的指揮使名叫駱養性,與其應該頗有淵源。可他如此身份,為何孤身一人,跑到這僻靜的茶肆來?言談之間,似乎又對狗腿子等小乞兒了若指掌。莫非探到了自己與“我來也”的約會,早派了人去河神廟守株待兔?還是另有什麼事情發生,碰巧在遇茶記隔岸觀火,運籌帷幄?而餘知墨,則是雇凶無疑。之所以跑來茶肆湊熱鬧,大概是自己先前交代給狗腿子的事情,出了岔子。小乞兒們把這白臉書生,錯認成等候之人,倒不意外。再有,那紙條上既寫著“明日上午,西門外河神廟”,也就是昨天約下的。因此,“我來也”要麼在大鬧蜀王府之前見過餘知墨,要麼隻能在被困五柳巷之後遭遇。不知道跟知府衙門裏,收了五十兩銀子的倒黴差役,有否關係。剩下黃氏兄弟,顯然與李什麼牟,同為二哥朱平栯效力。怪者,三人竟似不期而遇。那李牟遠在大邑,如今突然領兵到了成都城外,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刺殺朱平杲事大,卻定是偶然。畢竟世子出奔,連鵝館自身都沒看住,更遑論數百裏外的大邑了。至於黃氏兄弟,八成也不曉得李牟究竟身負何命。看兩人風塵仆仆,又輕裝簡從。這一路行至成都,拜過承勇郡王後,極可能繼續北上京師。想想明年二月的會試大考,其中緣由,不言而喻。
    朱平欄思來想去,唯有餘知墨偷偷拔去王世子背後的雕翎羽箭之舉,實在費解。好在他從不鑽牛角尖兒,糊塗就糊塗些,反正活著已經不易。於是喝完了茶水,拍拍屁股,離開了遇茶記。先往南去河神廟,路上卻發現遍地都是大軍過境的痕跡。粗粗計算腳印和黃糞,少說也有數千人馬。
    山雨欲來風滿樓,成都城上,怕是就要黑雲摧壓了。
    當下加了小心,且看且行,終於過了橫溪橋,眼前就是河神廟。那廟前,幹幹淨淨,連根雜草都不剩。遠處的密林裏,影影綽綽,到底瞧不清。又邁步進了大殿之中,同樣空空如也。但見滿牆滿地都是鮮紅,全是擦抹不去的血腥。
    朱平欄嘔了兩下,沒吐出來。趕緊離了是非之所,匆匆進了成都。原打算在街上轉轉,尋一尋狗腿子等小乞兒,盡管希望渺茫,總歸還不甘心。低頭時,看見腰間係著從狗腿子那裏買來的包袱,想著萬一碰上失主,有口難辯。雖說之前甩掉的兩個王府侍衛,已然重新跟上。可誰叫自己是個收贓的,心裏哪能不發虛。於是急急忙忙回了蜀王府,剛走到藥宮的牆外,正聽見裏頭傳來淑妃娘娘刺耳的叫聲:“搜,挨個屋子,一寸一寸,給本宮慢慢地搜!若是漏了半點可疑之處,仔細你們的皮肉!”
    朱平欄躡手躡腳,藏到大門邊,探頭往院裏觀瞧。隻見藥宮裏所有房間的門都敞開著,一群侍衛進進出出,翻箱倒櫃,像是在找什麼東西。藥宮的人都站在院內西廂,為首的正是麵如青鐵的杜夫人。她坐在那張鬼臉兒花梨木的椅子上,身後左右,是一臉漠然的雲絲染和眼色陰鷙的雲嫂。其他嬤嬤都跟著雲嫂,柳如是和董小宛則同一群婢女擠在一處,竊竊私語。對麵東廂,卻是左岩興弓著腰,扶著淑妃的胳膊。那淑妃洋洋得意,立而不坐,高高抬著下巴,眯著眼瞧人。她旁邊還有個精巧玲瓏,衣著質樸的小姑娘——正是昨夜逮住朱平欄的溫潤兒——她斜挎著一隻碎花布包,東張西望的,居然一眼抓見了外頭的躲躲閃閃的朱平欄。
    “什麼人?在那裏鬼鬼祟祟的?”
    小姑娘嗓音如黃鸝鳥一般清脆,引得院中所有人都朝門口望去。朱平欄隻好硬著頭皮現身。淑妃鳳目微斜,看著他畏畏縮縮的樣子,倒忘了昨天黃昏時相遇的情形。當時冷笑了一聲,道:“本宮想著是誰呢!溫家丫頭,不用在意,那是個廢物點心。咱們繼續,你不是有驗血的法子嗎?趕緊使來瞧瞧。”
    淑妃一番話落,院裏的人便都不再看朱平欄。正好一個侍衛從廂房裏出來,手裏拎著個拳頭大小的秤砣。
    “稟娘娘千歲,發現疑似凶器的鐵權一枚。”
    那侍衛弓著腰,低著頭,雙手把個秤砣高高舉起。一邊溫潤兒戴著手套,過來接了。然後從隨身的碎花小包裏拿出個青色瓷瓶,拔去紅頭塞子,將瓶中的藥水倒出一滴在秤砣之上。片刻之後,沾有藥水的地方,微微泛出一層暗紅色的粘稠穢物。
    溫潤兒皺了皺眉,回頭看了淑妃一眼。淑妃其時也盯著溫潤兒,見她神色有異,忙問道:“溫丫頭,如何了?”
    溫潤兒頗有些躊躇,最後還是回稟道:“這秤砣確實染過血,雖給人清理過,但在我這藥水下,一丁點的殘遺也會顯形。隻是……”
    “這鐵權是哪間屋裏的?”
    淑妃並沒聽溫潤兒繼續說下去,她得了自己想要的,便足夠了。之前那侍衛聽問,忙回道:“稟娘娘千歲,此物乃是從東廂房第八間,靠北牆床下搜出。”
    “嗯,很好。接著搜,看還有沒有其他證物。”
    淑妃揮揮手,然後似笑非笑,看著對麵的杜夫人,也不說話。杜夫人同樣無語,甚至緩緩閉了眼,兩個人像是在比試什麼養氣的功夫一般。最後還是淑妃先沉不住氣,啐了一口,恨恨地問道:“杜窈貞,你怎地變啞巴了?如今證據確鑿,莫非還要死撐到底?”
    杜夫人沒有理會咄咄逼人的淑妃,她回頭掃了一眼雲嫂,那雲嫂馬上走出來,先去把那秤砣仔仔細細看了幾遍,然後朝杜夫人叩頭:“夫人,是藥宮之物,但老奴冤枉。”
    “冤枉?哈哈……”淑妃大笑,指著跪地的雲嫂罵道:“你個老賊奴,人贓並獲還敢嘴硬,來呀,把殺人凶犯給本宮拿下,等送到衙門裏大刑伺候,看這賤婦如何抵賴!”
    淑妃一聲令下,便有侍衛闖將過來伸手拿人。雲絲染忙向前一步,伸開雙臂,護在雲嫂身前。杜夫人也起身喝道:“誰敢放肆!”
    那幾個倒黴侍衛,進退兩難,麵麵相覷,愣在中間。
    杜夫人尋思片刻,對淑妃說道:“姐姐容稟。此事多有蹊蹺,且不說雲嬤嬤老成持重,平時與那小婢女柔柔並無嫌隙,根本沒有害人之心。即使真是她膽大妄為,也不該將凶器放在臥室之中。類似秤砣等物,藥宮裏是極多的,隻要將這一枚混入庫房裏,便可高枕無憂了。就算能驗出血跡,也絕難找出凶手。再者,妹妹想問一問這位溫姑娘——”
    杜夫人話鋒一轉,對溫潤兒微微頷首,道:“溫姑娘,你說你的藥水能驗出殘血,不知是怎樣的道理?又是否能驗出這秤砣上的血,就是死去婢女柔柔的血。或者,那根本不是人血,貓血狗血也說不定吧?”
    溫潤兒小臉一紅,朝杜夫人施禮道:“夫人問的好。我這藥水,是從能夠將血凝住的蛇毒裏,淬煉而出的。遇到血跡,便會現出眼前這般情形。至於其他,是不是死者的血,或是人血畜血,倒無從分辨了。”
    杜夫人不再說話,隻是左右看了兩眼,那幾個本要抓人的侍衛,都乖乖地退了回去。淑妃瞪了瞪溫潤兒,竟沒有惱羞成怒,仍舊慢悠悠地說道:“杜妹妹,你牙尖嘴利,在王府裏是出了名的,今日真真領教過了。隻是就算你能口綻蓮花,也保不住殺人凶犯!你說老賊奴與婢女柔柔無怨?我且問你,柔柔的親姊卞賽賽,是否常遭老賊奴毒打?若是柔柔為姐姐鳴不平,以致老賊奴失手傷人,也未可知吧?至於鐵權上的血,是人血畜血,並非關鍵。關鍵在於血從何來,又為何被老賊奴藏於床下。這些話,其實不該本宮說的,那都是衙門裏的事兒。今日闔府搜檢,是繼妃娘娘的意思。但凡發現可疑之人,哪怕有一絲驚慌失措,也要送去衙門候審,這是勇郡王爺的意思。你們可都聽好了,並非本宮故意為難芍藥居,你們要申冤訴苦,直找長春宮裏那兩位去罷。”
    淑妃說著,甩著袖子,衝著侍衛們喝道:“你們這群廢物,還不趕緊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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