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蜀道難 第十五回 鐵骨鋼筋虎口脫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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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平欄大吃一驚,回頭看時,先前跟著自己的兩個嬤嬤,早已不知所蹤。他隻好硬著頭皮,蕩起肥大沉重的身軀,在後麵緊追不舍。前頭那人似乎對蜀王府極為熟悉,挾著朱平楯,專揀清淨之處行走。這會兒又剛剛掌燈,人大多都在各自宮院之中,是以暢通無阻,轉眼間已到了靜嫻居附近。不知為何,那人還駐足了一陣,直等到朱平欄追近,才飛身越過高牆,逃進了椿園。
朱平欄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趕到近前,才發現自己絕無可能如那人一般身輕如燕。隻好繞路找了個角門,其間總算碰上幾個送食盒的太監,但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小心翼翼地避開。
及至椿園,朱平欄先去尋了個燈籠,然後沿著牆根兒找到那人落腳之處,再循著蛛絲馬跡,最後在一片竹林裏,發現了橫臥於地的朱平楯。他剛想上前查看詳細,卻被一人擋在眼前。遞近燈籠看時,那人衣袖微動,一陣破風聲起,燈火隨之熄滅。
“我來也!爾等何方妖孽?還不束手就擒!”朱平欄裝腔作勢,大喝一聲。那人並不答話,一身黑色勁裝,仿佛同夜色融為一體,無聲無息,無痕無跡。
“莫不是吃小孩兒的老妖兒?”朱平欄不知怎地,冒出一句怪話。
對麵“老妖兒”歎了一聲,終於開口。但聽他嗓音渾厚,中氣十足:“小孩子無礙,隻是嗅了迷香,睡上兩個時辰便好了。你……真不記得從前往事了?”
“確實忘了許多——”朱平欄忽然笑道:“那又何妨?隻需讓本判官……”“老妖兒”不等朱平欄說完,嗤笑道:“識人辨鬼大法嗎?”
朱平欄拍手道:“正是正是,咦?看兄台似有不屑,莫非不信本判官法力無邊?”
“老妖兒”略想一想,卻問道:“你一路追來,為何不喊人呼救?”
朱平欄反問道:“你到底信是不信?”
“老妖兒”微微一愣,歎息道:“罷了!時運不濟,非人力可以挽回。今日之事你隻當從未發生,我便去也。”說完,轉身要走。朱平欄急忙叫住:“且慢!必要兄台見識本判官大法的厲害!哪裏去!”
“老妖兒”停下腳步,回頭笑道:“也好,此一別可能後會無期,就看看你到底有何手段。”
“這大法不能常用,否則有裂頭之險。此番出手,實屬無奈,總要讓你信服才行。”朱平欄搖頭晃腦,又踱了兩步,卻說起淑妃之事:“便以先前所遇之人為例。其實本判官並不知淑妃身份,但她提到王世孫的周年慶,這事大概由繼妃管轄才對。本判官曾遠遠看過繼妃一次,稍有印象。如此,蜀王後宮繼妃之下,就應該是淑妃理事。按她的年紀和地位,麵容必定保養甚好,可今日一見,臉上盡管擦了厚厚的香粉,還是掩不住憔悴之色,恐怕是因為徹夜未眠,心中憂慮之故。在她發髻上,留有月見草香味。那是在夜裏才開的花,想是去過椿園的暖室花房。暖房裏一直有花匠值守,雖是個年老耳聾的酒鬼,可也沒人傻到去那裏幽會——淑妃自是去賞花了。蜀王府裏最愛花的,正是淑元宮主人,後園的暖房也是她主張建的。隻是能讓淑妃大駕光臨,絕不會是月見草那樣的小玩意兒。正巧本判官剛同看暖房的老於把酒言歡,打聽到一株月下美人,近來正值最後花期。這曇花亥時左右才會綻放,一開一落間,最多兩個時辰。子時左右,便沒什麼好看了。從暖房回來時,路上有不少淩亂腳印。其中最深的,卻是留在一行花牆下麵。前幾日雪後,地麵一直有些濕軟,看得十分清楚……”
“你又瞧見她腳上的鞋子,果然沾有泥土痕跡,大小輪廓也正吻合。於是斷定昨夜賞花之後,淑妃曾躲在花牆後偷窺到什麼人事,以致擔憂到難以入眠。”
“老妖兒”沒等朱平欄說完,便接了下去。朱平欄嘿嘿一笑,拍手道:“孺子可教也。”
“這算什麼狗屁大法?我若同那話癆於喝上一壺酒,定比你打探到的還多!”
“你這廝……恁地不懂禮貌。”
朱平欄給人戳破,不由肥臉一紅。“老妖兒”本欲哈哈大笑,忽又疑惑道:“你當真忘了我是何人?”
朱平欄撇了撇嘴,不屑道:“往日如煙,本判官從不糾結過去。隻是附在此人軀體,才發現其腦後刀傷,分明是刀背所砍,下手極有分寸,雖留下疤痕,卻未傷及筋骨。想來當時不過為了擊昏而已,至於後來臥床不起,則是另外的原由。所以本判官猜測,一旦這三王子蘇醒,‘我來也’必會現身,或來除之後快,或來尋之報冤。隻沒料到,你不在城中伺機,反而膽大包天,再入王府……”
“老妖兒”嗤笑道:“尋你作甚?你可曾想過,這事或者於‘我來也’根本不值一提。又或者與‘我來也’毫無幹係。甚至可能有人假冒‘我來也’試探與你?”
朱平欄也笑道:“所謂死馬當作活馬醫,撞撞運氣罷了。至於你說到試探一事,倒不足為慮……”朱平欄欲言卻止,又道:“隻是沒想到,原來你與這晦氣的三王子還是舊識,倒是十分出乎意外。”
“老妖兒”長舒了口氣,歎道“確是意外,殿下比先前……判若兩人。也不知是福是禍。”隨後沉默了一陣,又道:“此地並非講話之所,明日午時,西城外河神廟等我……殿下也不必如此小心,過猶不及。今後一段,蜀王府裏,無人敢對殿下不利。隻須多留意飲食,以防——有人來了!”
“老妖兒”說著,猛跳過來抓住朱平欄,回手一扔,將他摔在朱平楯身邊。緊接著,竹林外一陣腳步聲響,六七個黑衣人各執鋼刀,直衝進來。“老妖兒”並不說話,從腰間拉出短刀,同來敵殺作一團。
朱平欄趴在地上,隻聽見金鐵交鳴,不絕於耳。兩方相鬥了十幾個回合,“老妖兒”賣個破綻,伸手拉了根長竹,借著反彈勁力,竟一下躍出十幾丈遠,眨眼便消失在夜幕之中。剩下的幾個黑衣人先是一愣,隨即也追了出去。其中一個,一邊飛奔,一邊從身後摘下短弓,朝“老妖兒”逃走的方向,迅速放出一支響箭。
那刺耳的尖嘯尚餘回音,竹林裏已經隻剩下朱家兄弟倆了。剛剛還作生死搏鬥的地方,轉眼間空空蕩蕩。朱平欄趕緊抱起小弟,自是不敢去淑元宮的,隻能就近先到如夫人的靜嫻居求救。
這話放下,暫且不提,單說“老妖兒”,借著一躍之力,又幾個起落,已經攀上了椿園東牆。不料剛探出頭去,底下突然射來數隻弩箭,生生把他逼回牆內。所幸他身手敏捷,隻是肩膀上給叮了一口。無奈,唯有沿牆疾奔。幾十步後,二次緣牆而上,結果如前,仍給弩箭打了下來。外麵幾人,一直趕著他的腳步,如影隨形。於是兩邊隔著牆,一路向北而去。每次“老妖兒”想越牆而出,都給一陣弩箭擋回來。很快,竹林那夥黑衣人也追近,在椿園的東北角,再次遭遇激鬥。
此時“老妖兒”的氣力早去了多半,明顯隻剩招架之功,哪裏還有還手之力。二十幾個回合後,雖放倒了一個,自己身上也落了兩處刀傷,深可見骨,血流如注。
圍殺者中有人趁機笑道:“草上飛,這回看你還往哪裏飛去!”
說話這人笑聲未止,忽然覺得手腕吃痛,不由自主撒手扔刀。接著身子一輕,竟是被“老妖兒”扔上了牆頭。高牆外那些飛蝗如期而至,登時將他射成了刺蝟。臨死前,隻見一道黑影在眼前呼嘯而過。隨後,便聽那些正忙著換弩箭的家夥,一個個慘叫起來。
等到剩下的四個黑衣人跳將出來,但見地上橫七豎八的滿是屍體,被喚作“草上飛”的“老妖兒”,早已不知所蹤。
這椿園東牆到蜀王府東大牆之間,乃是一排倉庫。眼下守夜的太監們八成正在喝酒賭錢,根本沒人察覺眼皮下的惡鬥。
先前發響箭之人,四下查看了一番,即刻下令道:“虎威速去北大營找黃斑,調官兵隨後支援,虎猛隨我沿血跡追蹤,虎振留下處理屍體。莫慌,西樓血衛不會來。再有,事情若是辦砸了,十八姨問罪,便推到虎翼身上,知道該怎麼說?”
另外三人一齊看向牆根下給射成刺蝟的虎翼,都點頭稱是。隻有虎振稍感為難,他一個人清理近十具死屍,著實有些麻煩。後來幹脆用刀挨個把臉剁爛,又檢查一遍,並無暴露身份的事物,才急匆匆去追趕同伴。等他上了王府城牆,卻見到處血染,十數個王府護衛,已倒斃多時。也不知是“草上飛”痛下殺手,還是自己同伴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