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杏花村，人人都曉得山上有個張先生，會讀書，會寫字，早些年還考上上個狀元郎，為官為民那叫一個好，皇帝老爺剛瞅著要給他升個官來，偏偏張先生不幹了，辭官還鄉。這個中有何緣由，各位明兒趕早再來。”看著天色漸沉，張遷“啪”一聲收了扇子，幹淨利索地繞過講桌，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把手揣進袖子。
    快走到茶樓沒扣了，感到衣服後擺被人拽住，“張先生，您今兒個就把故事說完唄，每回都吊著我難受。”
    “你這小兔崽子，我今兒個把故事給你講完，趕明我說什麼去？快放手，放手。”張遷用力扯回自己的一百，踢過一地醃菜，“太晚了，再不回去你娘該著急了。”聲音隨著他走遠被寒風吹得七零八落。
    張遷生得一張好嘴，哄得全村人沒事就來聽他講故事，賺得茶樓拉板樂嗬得跟尊彌勒佛死的。這人啊，張先生，張先生的叫著，說白了也就一說書先生，識得一兩個大字，但總歸是個先生。
    眼瞅著臘月將至，天黑得越來越早，張遷也回得越來越早。這時候正值農閑，村子裏的人窩在炕上，半閉著眼嘮嗑打發時間。常常說著說著就說道故事上來，可奇怪的是怎麼說也沒有張先生說的韻味，說的有趣，想到張先生，心裏又像貓爪子撓啊，小手揉啊一般癢癢。要死張先生能在我叫過夜該多好。很多人都生出這樣的想法。
    張遷是近一兩年搬來永福鎮的，也不能叫搬來，因為他把房子建在村旁的半山上，上山下山極不方便，可他偏偏不搬下來。開始時候，他講完故事是全村找不到他人，人們看他的眼裏帶著一絲的畏懼，知道後來不知道誰家的小孩發現張遷住在半山上，村長才打消請道士來捉妖的念頭，尋思著不偷不搶也就隨他去了，村裏好不容易才來個讀書人。張遷這才得以在這裏住下。
    可惜張遷可不知道這彎彎道道，他哆哆嗦嗦地沿著不久前才踩出的小路，“我就不……”剛一張口，冷風便毫不留情的灌進喉管，嗆得他一陣咳嗽。
    “你回來啦，今天怎麼這麼早？”屋子裏麵很暖和，一個人縮在竹椅上圍著紅泥小火爐烤火，粗布麻衣裏三層外三層裹著，“飯我剛蒸好，你等等，菜馬上就好。”
    張遷將外套掛在門上，一冷一熱驚得他一哆嗦，“你看這天，這麼暗，我估摸著馬上就要下雪了，再不回來你豈不要獨守空閨？”
    “就會貧嘴，手拿開，做菜呢。”趙荷芝撥開張遷作亂的手。“我追你那時候你多老實，叫我暗示了幾個月你愣是沒看出來，等你好不容易明白了，居然給我卷鋪蓋跑人，現在呢，就會耍滑頭。”
    “哎呦，我的小姐嘞。我當時就一教書先生，你一個好好的待字閨中的小姐，我們門不當戶不會對的，叫我怎麼敢接受你，與你私會，讓你爹知道了還不拆散我們，然後拉我去浸豬籠，我當然跑路了。”
    “好好好，每回都是這麼個說辭，就你有理了。後來怎麼又娶我了，明明是當時你看不上我。”趙荷芝迅速翻炒幾下鍋鏟，野菜燜兔肉出鍋。
    “我來，我來，小心燙啊。”張遷一把搶過菜碟，“小姐啊，你今天是怎麼了，盡翻些陳年舊賬？後來我那哪叫娶你啊，我們分明是私奔，為了你我可是連官職都不要了。你說我好不容易考上個狀元郎，你找來了，給我不嫁，這也算了，你居然還是有婚約在身，瞞著你爹跑來的。我尋思著你一個弱女子尚且如此，我怎麼可以沒有一點表示。這不和你在一塊了嗎。”
    “先生，張遷……我想我爹了……”
    “多大點事啊，明天我就帶你回娘家。”
    “你，不怕？”
    “怕，誰不怕死。但畢竟過去這麼多年了，人總是要有點長進的。”
    “吃完了，我收拾吧，你養足精神去見你爹娘。”
    張遷悶頭收拾碗筷，屋子裏的氣氛有些沉悶，隻聽到火爐裏的木芯“啪，啪”的炸開聲，趙荷芝低頭搓著手，欲言又止。
    “怎麼了？”
    “沒，沒事。”趙荷芝一機靈，快速搖頭，過了一會，她深吸一口氣，“先生，我騙你了你別生氣。”不等張遷接話，她接著說，“其實我爹已經知道我們在這，像你說的，畢竟那麼多年了，都放下了。他就是想來看看我，他放心不下我。”
    張遷頓了頓，放下碗筷，“你在擔心我，你可以直說的。我沒事。”
    “先生……”趙荷芝紅了眼，張遷輕輕抱住她，“得妻如此，夫亦何求。”
    屋外寒風呼嘯，“跟了我委屈你了。”見趙荷芝情緒恢複，張遷低聲安慰。
    “哼，確實。”趙荷芝輕錘張遷，“裝什麼世外高人住在半山上，麻煩死了。”
    “那夫人要為夫如何補償？”
    “不用多，就把你去年三月埋下的杏花酒給我賠罪。我看了，表麵浮了一層綠，這雪將下未下的時候喝正好，你看，我都給挖出來了。”
    “夫人，你……”
    “夫君，你真是太聰明了，不愧是考上狀元的。”
    雪斷斷續續飄了會，太陽出來地上留下一灘水印子，將近晌午，張遷才踱到茶館。
    “我們繼續昨天的故事，話說張先生做官後啊，為了百姓不辭辛勞……他十分的廉潔，不願賄賂巡撫，不為五鬥米折腰，毅然辭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