億蘿  第四十九章 陽生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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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起雲落之際便過了午時,未闌依舊沒有要同我解釋一句半句的意思,幾乎寸步不離的陪著兮青,我看的興致缺缺,也沒心情接著瞧他們恩愛,又不想太沒涵養的去棒打鴛鴦,幹脆走出去躺到樹蔭下的馬紮上乘涼。
    夏日的午後陽光總是很耀眼,不安分地躍上樹頂,輕巧地擠入綠色的鳳凰樹葉,一不留神便忘形地滑落跌碎一地,纖淡印跡擾醒清夢悠悠。
    我閉目養神了沒多久,忽然眼前一黑,我條件反射的往旁邊翻了個身再睜開眼,便瞧見石破源站在邊上看著我。
    “卿卿。”
    我驚訝的瞪大眼,一下從馬紮上坐起來給他讓位子:“怎麼啦?”
    他目光閃爍的看著我,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坐,最後還是坐下對我誠懇道:“我是想來告訴你,那種水性楊花的男人不要便不要了,就當給狗咬了一口,哥哥們都陪著你。”
    我聞言強笑道:“如今你倒是來這麼說,今兒早上怎麼就和人家小兩口坐一桌上撇下我談笑風生去了?”
    “這個,”他搔搔頭道:“我和拓跋弧一早起來正吃著呢,小未就帶著人家兮青進來了,我本以為那姑娘是你,誰知一看居然不是,小未還一手扶著人家腰,我饅頭都掉地上去了。”
    他要這麼一解釋倒不如不解釋,我心裏又一陣酸楚,訥訥道:“針沒紮在你身上你哪裏就能知道疼不疼了?”
    石破源見我喪氣,扳過我的肩膀正色道:“我看小未眼睛生的倒是亮,眼神怎麼就連好劣都分不清。若是讓我來挑,那鐵定挑你。”
    我白了他一眼,怒道:“還挑呢,你以為一排虞卿卿排排站讓你挑幾個帶回家擺著?”
    他連忙解釋道:“不是啊,我是說如果我是小未,再說,我就沒瞧出那個兮青哪裏比你好了。”
    我嗤了一聲道:“感情這回事和優點有甚麼關係,再說人家兮青文靜又溫柔,生的比仙女還好看,你說的這般沒口德等下可最好一個人走,仔細被雷劈別連累路人!”
    “我說真的呀,”他見我不信,立刻叫起來:“我又沒說兮青生的不好看,你即便罵人也不過是和拓跋弧鬥嘴罷了,不似街頭掐架的大媽,平日裏看著實則溫順的很。那個兮青比你,就差一個氣質。”
    我聽完也不覺得開心,終究人家未闌和兮青鐵定是有一段說不清繞不完的緣分在,何況若當真歡喜一個人,別說差一個氣質,即便差十個也不見得就喜歡你了。
    於是泄氣似得擺擺手:“成了別說了,難過著呢。”
    石破源同情的看了我一眼,拍拍我的肩膀道:“哥哥們支持你,唾棄之,踐踏之!”
    我翻了個白眼。
    石破源走了後我仍然躺回了馬紮上,夏日的陽光甚炎熱,但照在身上卻驅散不了寒意,那是一種空蕩蕩的窒息感,心裏好像少了點甚麼,但是說不出來究竟少了甚麼。
    我心如死灰的發著呆,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夕陽西下才輕歎一聲,手撐在馬紮上意圖翻下來,誰知手才一按到稻草上,整個散發著陽光餘溫的馬紮堆就瞬間凍成了冰塊!我驚訝的抬起手,慌忙跳下來,不料腳尖觸到的地麵也開始絲絲的冒出霜花。
    寒氣這個東西,雖然平日裏還是乖乖受控製的,但若我情緒一有起伏,碰到什麼就冰什麼。我惆悵的望著腳下的霜花,不由長歎一聲,我究竟是造了多大的孽,如今連心裏難過一下也不能。
    晚膳的時候石破源還算有良心,端著飯碗哧吭哧吭跑來我和五鳴這邊坐了,拓跋弧那不靠譜的老小子依舊坐在未闌那邊喊人家店家做嶽丈,兮青為人很隨和,拓跋弧一麵說一麵爽朗大笑,嘴巴都快裂到耳朵根上去了。
    昨兒還信誓旦旦的說打的人家親娘都不認得,你自己親娘你還認得不?
    其實我倒不是嫌拓跋弧沒義氣,畢竟看著美人吃飯自己心裏也舒坦,人家兮青又沒有做錯甚麼,總不能兩人都端個飯碗屁顛顛的來我這邊擺臉色給人家看。
    而後我也漸漸從店家和石破源嘴裏知道了兮青的身份。兮青乃萬裏長沙最有名的蠱師,煉出的蠱恐怕連南詔的大祭司都未必能及。同未闌一樣是孤兒,未闌還果真是他自己起的名字,從前他在村裏亦是沒有名字的,打小吃的是百家飯,被阿貓阿狗阿三阿四的叫了許多年,在六歲那年忽然失蹤,兮青和未闌算是青梅竹馬,感情不是一般的好,未闌失蹤之後四處尋找不得,隻得日日以淚洗麵,最後居然白白哭壞了一雙眼睛。兮青失無可失,從此全身心投入蠱術,豈料自己失了光明,卻在蠱術上天賦驚人,很快成為了聲噪一方的蠱師。
    隨後堪堪過了十年,被人當做死透了未闌卻忽然回來了,非但沒缺胳膊少腿,那小模樣還豐神俊朗的很,瞧得萬裏長沙的姑娘們個個春心蕩漾,前仆後繼的往他家裏擠。
    然未闌偏偏對再也看不見他的兮青情有獨鍾,五年來不離不棄,四處為她治療眼疾,自動送上門的姑娘們統統被他扔出了門。這些年隻要聽說哪裏有上好的奇藥便去訪,一心撲在兮青身上。
    我們同他們那桌坐的並不近,待石破源侃侃講完,那邊的局早散了,月亮也已經掛的老高。
    我心裏酸溜溜的不是個滋味,不想人家壓根就沒歡喜過我,從前好容易說出來的那幾句中聽話大約也是男人在床上的話——信不得。
    連吃醋的資格都沒有。
    喀拉一聲,坐在我對麵的五鳴忽然抓起長劍呼一下站起來,握著劍的手強力克製著顫抖:“我去殺了他!”
    我連忙一把拉住他:“別!”
    他扭頭甩開手低聲吼道:“那你在他眼裏算甚麼?他都這樣對你了你還幫他說話?這樣的人渣留著幹甚麼?”
    我黑著臉拽緊他,搖了搖頭。
    “別告訴你舍不得!”他幾乎是極勉強的克製著憤怒道:“他有甚麼好的,值得你這樣連身份都不要了?你想想清楚你是誰!你是樓蘭的公主,我把你含口裏都怕你化了他就這樣對你!”
    砰一聲,我一拍桌子站起來也衝他大喊:“你也想想清楚你是誰!我讓你別去你還想反了不成!我煩的要死你別添亂行嗎?”
    說完扭頭踢開長凳就往外走,身後傳來五鳴急切的聲音:“你去哪?”
    “我隨便走走!”
    說著就踢開了客棧大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今夜的萬裏長沙有些蕭瑟,我怒氣衝衝的在街上快步走了好一會兒,直到漸漸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我已經走不知道在哪了。
    從前我和五鳴溜出去玩,時常走著走著就沒了路,五鳴被我坑了許多次後總結出:不怕迷路,就怕不認路的人說認識路,最後兩個人都迷路了。
    一陣陰風吹過,我打了個寒噤。突然電光火石間想起今天是七月十五!
    我現在走的是條窄小的弄堂,這裏毫無人氣,隔出老遠才有一戶人家閃爍著發出昏黃的光來。冷風把路兩旁的樹吹得沙沙作響,角落裏的垃圾被風吹得不停地打轉。自從進了弄堂我就連人影子也見著沒一個,清冷的路上除了風聲和我的腳步聲幾乎是一丁點別的聲音也沒有。
    我艱難的咽了口口水,好漢不吃眼前虧,開始硬著頭皮往回走。我運氣倒好得很,沒走幾步便看見了一個女人,她疾步從弄堂口走進來,一麵扯著嗓子喊:“陽生——陽生——”
    這裏陰森空曠,她的叫聲聽起來分外瘮人,她急急的路過我身邊,我想著問路,便顧不得害怕慌忙攔住她:“大姐,請問這裏到日月客棧怎麼走?”
    她聞言轉過來,因夜色太暗我也看不清她的麵容,她想了一會兒,伸手指著西北麵:“你從這裏出去,一直往西北走,就到了。”
    我心下一喜,連連道謝,也不大害怕了,便詢問道:“大姐你在找孩子麼?要不要我幫你?”
    她嗬嗬笑了一聲,聽起來怪怪的感覺很是生硬,她說道:“不必,你快回去罷,今天是我兒子的頭七,我要給他叫魂,不然他不認識回家的路。”
    刷一聲,全身雞皮疙瘩集體預備起立,這句話配合著七月十五的氣氛那可真是不一般的嚇人。我頭皮一麻,大夏日的冷汗涔涔下,一麵立刻往來的路上挪動腳步,一麵結結巴巴道:“那,那倒是用不著我幫忙,大姐你繼續罷。”
    她聞言動作僵硬的點了點頭,轉過了身,我也這才看見她手臂上別了一塊黑色的布,這大約真是她孩子的頭七罷。
    我硬是提了提膽子,縮著脖子繼續低頭趕路,時不時地往前瞥一眼,但也不敢眺望,生怕視野裏出現了甚麼不該看到的。
    然我很快又看見了一個小孩蹲在街角。我腦袋轟一下,全身氣血都涼了下來。這麼晚了,還有誰家的小孩七月十五的蹲在路邊?
    “就當沒看見,沒看見,我沒看見``````”我一麵低聲催眠自己,一麵快步走了過去。
    我走過去以後便愈走愈快,最後幾乎就小跑著向前麵的弄堂口跑去,但才一跑出弄堂,我又一次渾身僵硬了。
    那個小孩明明是蹲在弄堂角落的,早被我超了過去,怎麼這下又蹲在街上了?
    這``````是個鬼。
    “陽生——陽生——”那個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漸漸飄近,這次卻變的分外淒厲!我心底一抽,寒毛也跟著豎了起來,也沒多想扭頭就跑,誰知那小孩忽然一下站起來,蒼白的小嘴巴呼一下裂到耳朵根上,猶如一塊蘿卜被人在上麵豁了一道口子,尖嘯一聲朝我撲來!
    我反應還算快,沒有嚇蒙,立刻想到鬼不見地四個字,不論我跑的多快,都不會比鬼要快!想畢立刻騰身飛起來躲過那個鬼孩,飛快的往西北飛去。
    我腦中委實慌亂的很,四周的景色越來越荒涼,我心下一凜,頓覺不對頭,仔細往下瞧了一眼,險些沒摔下去。
    亂葬崗!
    “陽生——”那個女人淒慘的聲音忽然在腦後響起,我渾身一緊,還沒轉過頭便眼前一黑,沒誌氣的嚇暈了。
    暈過去前一刻我才恍然大悟,這個女人,根本也是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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