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白月光下一人披散著黑發，虛虛攏著，眼中暗波流轉，宛若月下黑寶石。
    “小姑娘大半夜的不睡覺，抱著被子跑出來作甚？”
    “孫師……孫河……”原本就要吐出口的師叔二字在聽到那聲古怪的“小姑娘”之後，被我生生咽了回去，如果說做惡夢嚇成這樣，會給師父丟人的……“我，我覺得你們分給我住的屋子床板太硬不舒服，覺得還是在樹上睡比較舒服……”
    本上仙越來越佩服自己信口胡謅的本事，說著將懷裏的被子在胸前晃了晃。
    孫河嘴角明顯抽了抽，隨後伸手指了指西北方說道，“你這屋子的床板是有些硬，給一個姑娘住有些委屈，正巧，我住的地方挨著的一件屋子正巧空閑，是以前我的一個師妹住的，現在那師妹不在山上，你就先住她的屋子吧。”
    孫河說的誠懇，正好給了我一個台階，於是乎抱著被子仰著臉笑道，“如此甚好。”
    孫河師妹的房間溫軟舒適，有淡淡暗香撲鼻而來，然而縱是如此，我卻還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心中的不安愈來愈盛，伸手摸了摸頭一側的《東夷內經》，想著已經看去了七八成，不禁疑惑起來，自己以往學個什麼從來沒有這次這樣快過……
    一陣悶悶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門口傳來一個熟悉人聲，“小姑娘？你睡不著吧？勉強躺著也是煎熬，不如出來喝酒賞月？李家渡五十年的燒酒，喝不喝？”
    我雖然不知道孫河口中的李家渡是什麼，也不知道孫河怎麼知道我睡不著的，卻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一個利索的翻身下了床，整了整衣襟走出了房門。
    我嘴角抽了抽看著麵前之人不甚雅觀的衣衫，幹幹笑了聲，“孫先生還真是放浪形骸之外啊……”
    孫河朝我淡淡一笑，一隻手抱著兩個小酒壇，一隻手拉了拉衣襟，伸出一根食指朝著天上比了比，我當下會意，了然一笑，隨即與他飛身踏上了屋頂，落在頂簷之上，斜斜坐下。
    孫河一巴掌拍開酒壇上的封泥，隨即一股濃醇酒香四溢，讚歎道“彭澤李家渡，文人墨客，商宦布衣，聞香下馬，知味攏船。”
    我接過拍開了封泥的酒壇，淺淺抿了一口，酒香清冽甘醇，入口生香，酒壇子中清亮的液體，盛著一勾朦朧下弦月。
    轉頭看著那邊的孫河一口酒下肚，白淨的臉上浮上一層紅暈，眼睛也有些迷離，本上仙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酒是好酒，不過孫河你似乎就要醉了。”
    明明喝酒如此不濟，還自作自受邀別人喝，真是沒見過這樣的人……
    孫河聞言眯著眼睛看著我笑，嘴裏吐出一句話，“一口一個孫河，小姑娘真是不懂得尊卑長幼。”
    我嗤笑了一聲，“長幼？算年紀我比你可大上不少呢。那你還叫我小姑娘，這又算不算不顧尊卑長幼呢？”我想他就算是凡仙，應該也就幾百歲而已。
    “呦？小姑娘，我的年歲可不比你小多少，可別看不起人。”
    “那你倒是說說，你今年多少歲了？”我沒在意這人說酒話，自顧自又喝了一口。
    “唔，我算算……”孫河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掌片刻，“若我沒記錯，怎麼說也有二十萬零一百歲了……”
    “噗……”
    “小姑娘！你別浪費這酒啊！很貴的！”孫河不滿道。
    我尷尬的抹了抹嘴角的酒，“不好意思……”這廝居然真的比我大，還不多不少的比我大上了一百歲，看他那樣子也不像是在說謊，……
    “小姑娘，你……”“我不叫小姑娘，我不比你小多少，我叫青樾。”我特特打斷道。
    “小樾啊……”孫河紅著臉，樣子灑脫不羈，“你和青衡上神是什麼關係？”
    “嗯？師徒啊。”我也是喝得醺醺然，跟孫河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
    “唔，難怪……原來就是你啊……”
    “哈？……怎麼……”
    “……”
    “孫河？”我朝著旁邊突然安靜下來的人看過去，反應有些遲鈍的發現他已經閉上了眼睛，緩緩抬起手推了他一把，那人便朝著我直直的靠過來，腦袋穩穩的落在了我的大腿之上。
    本上仙滿頭黑線，站起身子搖搖晃晃的扶起了靠過來的一灘爛泥，手扶上孫河精壯的腰身之時，腦子忽然就清明了一下，為何這情景總是覺得很熟悉……
    於是我終於想起來初見孫河時那種莫名的熟悉感是從何而來了，孫河他的氣場，同十萬年前的那人，那個舉著凡界的菜譜，說要與我品評品評剁椒魚頭做法的人，我金玉其外腹黑其內的師父，竟是如此的相像。
    隻是不知那樣的師父，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否。